燕儿被打（1）

“小姐，你怎么样？”

赵君临前脚刚走，燕儿后脚就跟着进来，站在床榻边眼里满是担忧。

秦欢颜冰冷的心闯进一丝暖流，唇边勾起一抹弧度。

“我没事，赵君临不是昏君，只是眼瞎，他就算要杀了我也不会是现在。”

“小姐……”燕儿眼睛湿润，撅着嘴道，“要不，要不咱们逃吧？昨晚陛下在这过夜，苏柳儿一定会来为难小姐的，小姐，咱们……”

“燕儿”秦欢颜打断她的话，语气尽是无奈，“我们是可以逃跑，但我爹呢？如果我走了，赵君临一定会趁机对我爹施压，也可能趁机夺了他的权.我爹戎马一生，如果让他解甲归田，那和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提及秦将军，秦欢颜眼角有些湿润，背过身去擦了擦，若无其事地转回来。

“燕儿，替我更衣吧，苏柳儿快到了。”

提到苏柳儿，秦欢颜又恢复最初那冰冷的模样。

是她自己引狼入室，害得自己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若没软肋，她一定会和苏柳儿拼命，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可是……

宫里有燕儿，宫外有秦将军。

她的软肋，都被赵君临死死捏在手里。

“小姐……”

“真是好一幅主仆情深的画面，要让妹妹感动死了呢。不过姐姐，您的宫女还真是不懂事啊！怎么能叫皇后娘娘为小姐呢？这不是有辱宫规吗？”

人还没到，苏柳儿冷嘲热讽的声音已从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随后响起。

下一刻，有人推开殿门，一行人浩浩荡荡，鱼贯而入，如入无人之境。

“柳儿见过皇后娘娘。”

来人福了福身，没有得到秦欢颜的同意便起身站好。

略微圆润的脸白里透红，柳叶眉下一双杏眸水润勾人，一颦一笑尽是风情万种。

秦欢颜斜了一眼苏柳儿，讽刺地道：“贵妃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本宫这寒栖院串门？该不会是赵君临已经厌恶你，所以准备提前观摩自己未来的寝宫吧？”

苏柳儿神情有瞬间的扭曲，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姐姐这话说得可真是折煞妹妹了，这是姐姐的寝宫，妹妹何德何能能住进来呢？”

“何德何能？”秦欢颜目光冷冽地盯着苏柳儿，冷艳的脸上露出明显的讽刺，“拜你所赐，若不是贵妃，怕是本宫还住不上这寒栖院吧？”

历代弃妃住过的冷宫，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后的寝宫，她这皇后的头衔，还不如没有。

苏柳儿偷偷掐了把自己的胳膊，顿时眼泛泪光：“姐姐真是误会柳儿了，柳儿不管是在将军府还是在皇宫里，都一直将姐姐的恩德铭记于心，事事以姐姐为先，怎会做让姐姐不快的事呢？”

话锋一转，她又道：“莫不是有人在姐姐耳边乱嚼舌根，所以姐姐才会误会柳儿？是谁？到底是谁？”

苏柳儿泪眼婆娑，似不经意地扫了眼燕儿，又兀自摇了摇头，低声呢喃：“不会的，燕儿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

跟在她身后的宫女闻言一脸轻蔑地看着燕儿，阴阳怪气道：“娘娘，这您就不知道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陛下刚刚不是还说，昨夜来寒栖院不知怎么就像被人下了香料一样，谁知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缺德事儿啊！”

那宫女拿着轻蔑的眼神在燕儿和秦欢颜的身上扫来扫去。身为一个宫女不过是伺候人的命，也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皇后看，若非有人撑腰，早已死了八百回。

秦欢颜冷眼扫去，微眯双眸，沉了声音道：“听你的意思是在污蔑本宫？你可知污蔑皇后的罪名有多大？”

空灵的嗓音一旦沉下来，威严自成，虽是弃后，却硬是让那宫女心底发寒。

“奴，不敢。”

宫女不情不愿地跪下去，眼角扫了眼面色难看的苏柳儿，心中又有了底气。

哼！一个冷宫弃后怕什么？她家娘娘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现在得势的可是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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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皇后针锋相对在这后宫已经不是什么秘闻，但是像今晚这样赤裸裸摆到台面上谈废后，确系第一遭。

有人蠢蠢欲动，有人担惊受怕，有人观望不前…… 后宫里，多的是心怀鬼胎的人。

赵君临盯着秦欢颜看，秦占突然双膝跪在地上。

他是武将，本不用行这双膝大礼，但为了他的颜儿，他可以放下自己的坚持和尊严。

“陛下，切不可废后啊！即便皇后娘娘这些年没有功劳，可也没有大错啊！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臣自作主张与皇后无关。若是陛下就此废后，民间不知会如何编排陛下和皇后，还请陛下三思啊！”

苏柳儿看到赵君临迟迟不说话的反应，就已经知道他不会因此废后，心有不甘地握紧拳头，脸上却只能故作温柔懂事地笑着。

“陛下，将军说得是，废后是大事，怎能因此小事而废后？而且不管是秦将军还是姐姐，虽都犯了宫规，但却没铸成大错。再说，将军和姐姐几年没见，他们此番相见也是情有可原的。陛下就不要降罪了吧？”

苏柳儿轻轻咬着红唇，看起来一脸不忍。

赵君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重新把目光放在了秦欢颜身上。

“仅此而已吗？”

虽然他问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秦欢颜却明白他的意思。

仅仅只是因为想念父亲吗……

她的君临哥哥，果然是变了。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秦欢颜苦笑着道：“不然陛下还以为有什么？也对，不是人人都像陛下这样薄情的。我想念我爹，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见他一面有何不可？”

秦欢颜充满凌厉的目光就像一片片刀子，刀刀刺进赵君临的内心深处。

他的母妃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可是因为被先帝的妃子陷害杀人而住进冷宫郁郁寡欢而死。后来他就被养到了贤妃手底下，和十一弟一起长大，可他依旧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

可十一弟不同，十一弟和淡漠如水的贤妃很像，加之贤妃和他母妃很像，在母妃死后，贤妃就成了冠宠后宫的宠妃，十一弟是先帝看中的太子人选。

后来赵君临和秦欢颜认识，他、颜儿、十一弟，三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十一弟爱上颜儿，为了颜儿放弃皇位，他才能顺利地成为太子继承大统。

不过也多亏了贤妃大度，但凡贤妃心狠手辣些，只怕他早就死了。

不过纵然如此，他和贤妃也不是真正的母子，而贤妃却借着和他母妃相似的脸冠宠后宫，他心里还是有些反感。

所以他成为太子后就鲜少去见贤妃，登基之后更不用说。贤妃想来也清楚他的想法，所以成为太妃之后就搬去太庙住了。

这些事，宫里很多人都不知道，就连秦欢颜也是一知半解地道听途说听到的，但是因为这些事对赵君临而言是痛苦的回忆，所以她从没有问过赵君临。

记忆深处的痛苦被掀出来，赵君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看着秦欢颜的目光，突然变得眷恋而不舍。

“颜儿……”

一如当年，温柔缱眷。

如果说他的人生是黑暗的，那么颜儿就是他岁月中的那抹光，在他十岁那年突然闯进他的世界，照亮了他往后的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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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耀

闻言，秦欢颜冷笑。

她或许明白赵君临为何让人给她请太医了，因为他要给苏柳儿晋位，所以才格外开恩，免得有人诟病他宠妾灭妻吧？

果然，他不是昏君，还不会因为苏柳儿冲昏头而至整个江山于不顾。

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猜测来炫耀的应该不少。

“参见皇贵妃娘娘！”

门外响起的声音异口同声又恭敬非常。

秦欢颜的眼神渐趋冰冷。

才刚刚荣升皇贵妃就迫不及待地来显摆？

下一刻，门被人推开，苏柳儿盛装打扮出现在她面前。

苏杭云锦大红正装，头上戴着七尾凤冠，差了两尾，基本上和皇后的凤冠相差无几。

秦欢颜嘲讽一笑：“看来贵妃的野心真不小，一个从青楼出来的女子，竟然还妄想当皇后。”

秦欢颜从来不会看轻任何人，哪怕是一个青楼女子，可苏柳儿是个例外，她不想看到这个蛇蝎夫人好过。

因为，她不配。

自从被秦欢颜救回来，苏柳儿就一直神出鬼没。后来竟听说她跟朝中大臣来往密切。想必，苏柳儿从那时起就开始觊觎后位了吧？只是没想到，竟让她钻了空子，和门阀世家不知做了什么交易，竟让她真的弄到了一个深厚的背景。

苏柳儿脸色阴毒，眼神狠辣，像是毒蛇吐信般盯着秦欢颜。

“妄想？那你错了，你觉得我敢戴七尾凤冠，会是谁的授意？”

秦欢颜身形晃了晃，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更加苍白，如一张白纸般。心上似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血淋淋的疼。

除了赵君临，谁还有如此权利？

他就那么想让苏柳儿当皇后？难道他已不想顾忌悠悠众口，甘愿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

这江山是她陪他杀出一条血路才换来的，她爹为了守住他的江山，几十年如一日镇守边陲毫无怨言，他就不怕废后那一天朝堂不稳军心大乱？

她爹为了她，会背弃他的！

“这是怕了吗？姐姐放心，你毕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过我一把，我一定不会让你去死的。我会让你好好活着，活着看我如何母仪天下，又如何跟陛下相敬如宾，白头到老的。”

苏柳儿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愤怒一点点被得意取代。

其实这凤冠是苏柳儿让人按照皇后的凤冠去打造的，可是那又如何？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就是陛下给苏柳儿的殊荣啊！在这皇宫里，仅苏柳儿一人受这份独宠！谁敢多言？只要能骗过秦欢颜，让秦欢颜心里不痛快，她心里就痛快的很！

不过这并不是苏柳儿想要的全部，早晚有一天，她会将秦欢颜从陛下身边彻底踢开，母仪天下的人，该是她苏柳儿！

秦欢颜怒视着苏柳儿，看到她满目野心勃勃，拳头狠狠捏紧。

“只要本宫的爹一天还是大将军，本宫就永远都是赵君临的皇后！只要本宫不死，你永远只能是妃，一个比较高贵的妾，永远也成不了正妻！”

秦欢颜的反击一针见血。

“不仅如此，只要本宫一天还活着，只要你出现在本宫面前，本宫就会提醒你是什么出身，像你这种烟花女，别说母仪天下，就算当个贵妾都是抬举你了！”

“你！”苏柳儿被气得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秦欢颜，你以为只要秦占活着就能庇护你？痴心妄想！”

苏柳儿狠狠喘息了两口。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是时候对秦占下手了，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会让你看着你爹死在你面前的。”

秦欢颜怒极。

“贱婢，尔敢！”

苏柳儿阴狠地说着这番话，明明是一副丑陋至极的样子，可偏偏有些人总是被蒙蔽。

赵君临，你到底看上了个什么样的女人，你自己真的不知道吗？

在宫里，燕儿是她的软肋，在宫外，秦占是她的软肋。

若不是因为他们，秦欢颜也撑不到如今，可苏柳儿如今的野心已经大到要对她爹下手了，她要怎么做才能通知到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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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打

知道她是在心疼自己，秦欢颜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苏柳儿只要还不蠢，就不会把赵君临找来，只要赵君临不来，她翻不起大浪。”

如果秦欢颜知道自己此刻过分自信会害了燕儿，她肯定不会这么笃定，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将崔嬷嬷弄走。

有了秦欢颜的保证，燕儿情绪好了不少，伺候她用膳喝药。

直到夜深就寝，秦欢颜和燕儿都没再看到崔嬷嬷回来，两人都以为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所以安心就寝。

只是……

刚刚四更天，燕儿就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冷得她一个哆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嘴巴就被人用手捂住。

燕儿睁大双眼，借着窗外朦胧的银辉，终于看清了始作俑者的脸。

崔嬷嬷！

对上燕儿惊讶的双眸，崔嬷嬷满意又得意，压低了声音，阴狠地道：“小贱蹄子，以为有皇后娘娘护着你就没事了？真是异想天开，皇后娘娘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你还指望她来庇护你？”

燕儿想挣扎时才发现手脚都被捆起来，只能瞪着双眼，愤怒地瞪着崔嬷嬷。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这里并不是她昨晚入睡的地方，而是寒栖院距离主院最远的杂草轩！

崔嬷嬷将一块脏兮兮的布塞进燕儿嘴里，看着她有口难言，十分满意她此刻的样子。

“若你懂事点，嬷嬷我也就不计较了。但偏偏你不识抬举、口出狂言，自以为有皇后撑腰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实在可恶。要知道，嬷嬷我在宫里这么多年，可学会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唯一让我痛彻心扉又无可奈何的就是你这种嘴硬的人。一张小嘴巧舌如簧看似骨气铮铮，却又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别怪嬷嬷我心狠，既然这些道理你家娘娘不教你，保不齐哪天你就一命呜呼了。嬷嬷我心善，看不得芳华之年就丢掉性命的蠢蛋，就勉为其难替你家娘娘教教你吧。”

崔嬷嬷冷笑着往旁边走，然后提来一个包袱，从里面找到一根带着倒刺的软鞭，狠狠甩在燕儿身上。

如今宫中还没有多少人走动，崔嬷嬷并不担心被人发现。用尽全力鞭打着燕儿，要给她长记性。

鞭子落在燕儿身上顿时皮开肉绽，虽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可这里实在太过偏僻，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现在后悔顶撞本嬷嬷了吗？”崔嬷嬷拿开燕儿嘴里的破布，小人得志的嘴脸道，“不过嬷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也不跟你个丫头一般见识。但是若你能告诉我皇后的软肋，嬷嬷我一定会在贵妃面前替你美言，免你死罪的。”

若她能策反燕儿，定能帮到娘娘，届时娘娘开心，自己当然好处多多。

“崔嬷嬷，这些年你在宫中害过的人，半夜会找你吗？”

崔嬷嬷正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却突然听到这句让人脊背发寒的话，顿时睚呲欲裂。鞭子抽的更狠了。谁知燕儿一点也不怕，反而咯咯笑起来。

“哈哈哈！崔嬷嬷，你的力气越来越小了，是老了，不中用了吗？才打了这么一会儿就累得是不劲儿了吗？那你可曾想过，等你有一天要下黄泉时，你曾经害过的那些无辜的灵魂会用怎么招待你？或者，它们已经等不及了，在天黑下来的时候从你看不到的地方钻出来，在你身边晃来晃去？”

崔嬷嬷打了个冷颤，环顾四周，静悄悄的杂院伸手不见五指，黑的可怕。忽然一股寒风吹来，她缩了缩脖子，咒骂道：“你别装神弄鬼了，陛下禁止后宫用厌胜之术，更是对鬼神之说下了死令，胆敢提及者杖毙。我看你这丫头活腻歪了，那好，嬷嬷我就替陛下了解了你，省的陛下看了糟心！”

又是一阵鞭刑过后，崔嬷嬷已经满身大汗，刚想去堵住燕儿的嘴巴，燕儿又道：“崔嬷嬷，人在做天在看，你终究会自食恶果，没人帮的了你。”

崔嬷嬷气得半死，把破布堵在燕儿嘴上，骂道：“我是否会自食恶果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看不到明天的红日，这是一定的！”说完又挥鞭而起……

五更天刚过，秦欢颜突然惊醒，眼皮跳得厉害，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燕儿。”几乎是下意识地，秦欢颜就喊了燕儿的名字。

没有回应，她又喊了两声，脸上突然露出浓浓的担忧。

以往她最多只要喊两声，燕儿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可是现在为何一点声音也没有？

秦欢颜随意披了件外袍，脚步匆匆地往燕儿睡觉的地方走去，同时在心里不停地祈祷。

不会的，燕儿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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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药

燕儿忍受着伤口被撕裂的痛，一路跌跌撞撞找到了德福。

“德福公公。”燕儿扑通一下跪在了德福面前，眼泪掉出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襟，“求求您帮帮小姐吧，小姐她病得快不行了。”

德福一惊，连忙把她扶起来：“娘娘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断水断粮的情况，可娘娘哪次没有撑过来？

即便撑不过去，也没见燕儿去求过人，这次的事，怕是不好办……

燕儿哽咽：“德福公公，娘娘不眠不休照顾奴，奴醒了娘娘却发高热，怎么叫都叫不醒。”

意识到这里不是寒栖院，燕儿赶紧把对秦欢颜的称呼换回来，免得又给自家小姐招惹祸端。

“走，去看看娘娘。”德福习以为常，没有在意这些，着急地拉着她往寒栖院的方向离开。

德福跟着燕儿来到寒栖院，看到昏迷不醒的秦欢颜时都不由地愣住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皇后娘娘病得这么重还是吃惊不小。

德福也算是看着秦欢颜长大的，几乎没见过秦欢颜生病，如今却是时常如此。

“燕儿，我也只是一个奴，罢了，没办法为娘娘请太医来，不过我那里倒还有些药，燕儿你随我来。”

“奴，多谢公公。”燕儿含泪道谢。

这皇宫从来都是捧高踩低，自从小姐进宫，除了德福公公，谁还给过她们好脸色？更别提伸出援手了。

燕儿知道，德福能把自己积攒的药拿出来，已经是尽力了，毕竟他们都是奴，，没有资格去请太医，而苏柳儿若是知道小姐病重，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事了，又怎会让她们把太医请来？

不多时，德福带着燕儿来到自己的卧房，将平日里积攒的药材，连同陛下赏赐的全都拿了出来。

“全都在这了，补药是平日里陛下赏的，也有些退热的药，不过都是些下等药，效果不太好。”

即便是下等药，此刻对秦欢颜来说，也是救命药。

燕儿对着德福磕了三个响头：“奴，铭记公公今日大恩！”

“拿着这个，这宫里不比宫外，若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能照顾好娘娘。”

德福从袖袍里掏出一瓶下等金疮药递给她，叮嘱道：“去吧，去给娘娘煎药，别耽误了娘娘的病情。”

燕儿含泪点头，拿着药离开了。

等她回寒栖院煎好药，已是正午。

“小姐，喝药了。”燕儿小心翼翼地把药喂给秦欢颜。

直到晚上，秦欢颜也没醒来，这期间，燕儿已经给她喂了三次药，但她的病情仍未好转。

站在床榻边，看着面色苍白的秦欢颜去了半条命的模样，燕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都是燕儿不好，若非燕儿没用，也不会连累小姐。”

燕儿自责地抹着眼泪。

“小姐，您快点醒来吧，三天很快就会过去了，您不用再挨饿了。”

秦欢颜头痛欲裂，意识逐渐恢复，清醒过来后就听到燕儿的哭喊。

自己病得很厉害吗？

秦欢颜强睁眼看到燕儿的时候，嘴角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我没事，别哭。”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饿不饿？渴不渴？”燕儿破涕为笑，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竟高兴得不知要先干什么。

秦欢颜摇摇头：“我好困，我想睡觉。”

说完，她又合上眼，沉沉睡去，过往如同梦境，侵袭着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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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秦欢颜摔在地上的同时，猛地从嘴里喷出一口血。

她看着血红融入土地，渐渐渗透下去，竟愣了片刻，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赵君临，双眸布满愤怒。

“你对我动手？赵君临你对我动手？”

她的质问让赵君临愣了愣，继而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可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确实……对她动手了。

男人的沉默，让秦欢颜突然哈哈大笑，甚至笑得眼泪都掉出来：“咳咳……”

太过剧烈的咳嗽，让秦欢颜又吐出两口血来，赵君临下意识地想要把她扶起来，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秦欢颜反应异常激动。

赵君临不再碰她，而是任由她自己趴在地上，笑得像个傻子。

她那充斥着悲哀情绪的笑声落在赵君临耳里，就像一根根刺扎进心里一样。

他本意不是伤害她，而是阻止她杀人，阻止她因为杀人遭受非议……

可是看着她此刻边笑边哭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好像错了，而且错得十分离谱。

“陛下，姐姐……”

苏柳儿眼泪汪汪，哽咽着道：“姐姐你别怪陛下，陛下都是为了姐姐好，如果陛下没有这样做的话，姐姐如今已经成了杀人凶手，到时候陛下会很难做的。”

“是啊！他会很难做，所以现在，你们能滚了吗？”

秦欢颜看了眼那边大口大口喘气的崔嬷嬷，看着她一脸死里逃生的庆幸，秦欢颜脸上满是不甘。

可是她已经失去了杀死这老奴的机会，如今苏柳儿在这，一定会千方百计让赵君临阻止自己的。

崔嬷嬷被她看得情不自禁往后躲了躲：“陛下，老奴没有杀人，老奴自从前两日被皇后娘娘赶出去之后，就回贵妃身边悔过了，不信您可以问贵妃娘娘。”

“她说的是真的吗？”赵君临看向苏柳儿，神情严肃，完全没有平时的温柔。

苏柳儿愣了愣，头一次被他这样对待，好一会才缓过来，一脸郑重地回答：“当然，我知道崔嬷嬷被姐姐赶出来之后就让崔嬷嬷悔过了，因为燕儿不在了，怕姐姐身边没人照顾，所以才让嬷嬷过来照看。”

“陛下，您就算不信崔嬷嬷的话，难道连妾身的话都不相信了吗？”

苏柳儿一直都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形象，这样的形象给她带来无数的好处和便利，此刻也是一样。

赵君临果然相信了：“既然如此，崔嬷嬷就不会是杀害燕儿的凶手。”

顿了顿，他朝外面的德福看去，沉声吩咐：“燕儿的死交给慎刑司调查，查不到真凶让他们提头来见。”

“奴才领旨。”德福去传旨了。

苏柳儿脸上闪过狠毒，没想到秦欢颜在陛下心里还有这么重要的地位，竟然因为她让整个慎刑司调查一个丫鬟的死。要是慎刑司插手的话，崔嬷嬷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不过眨眼之间，苏柳儿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决定，而当事人崔嬷嬷全然不知，还在感激地看着她。

见状，苏柳儿给了她一个安心地笑容：“崔嬷嬷，既然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回去，以后寒栖院不要再来了，免得惹姐姐不开心。”

“老奴告退。”闻言，崔嬷嬷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寒栖院这个地方，她是不想再踏进来了，要是她一早知道皇后娘娘有那般恐怖的手段，她是决然不会与皇后娘娘明着作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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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线

“陛下，不关姐姐的事，是柳儿惹姐姐生气了。”苏柳儿眼里闪过的算计转瞬消失，“柳儿看姐姐的宫人没有尽心伺候，所以敲打了一番，没想到惹姐姐生气了。”

“怎么回事？”赵君临像是头一次知道这些，皱眉看向周围的人。

“陛下饶命，奴才/奴，再也不敢了。”

寒栖院再一次跪倒一大片人，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贵妃娘娘是陛下的心尖宠，如果陛下因为贵妃娘娘降罪他们的话……他们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赵君临眉头紧锁，正准备让人处置这些人，苏柳儿突然攀上他的胳膊，含泪望着他。

“陛下，柳儿刚刚已经敲打过他们了，他们应该不敢再这样了，陛下就不要责罚他们了好不好？”

似乎是怕赵君临不答应，苏柳儿连忙又说：“如果陛下不放心，那就让柳儿身边的崔嬷嬷来寒栖院监督，您看如何？”

秦欢颜听得只想冷笑：“这是忍不住要往我这冷宫塞人了吗？”

“姐姐，我没有。”苏柳儿摇头，精心打扮过的脸上露出不被信任的难过。

“没有？好一个没有！”秦欢颜冷笑着看向赵君临，“所以你还是觉得是我的错？要将人塞进这里来？”

整个冷宫除了燕儿没有一个是她的人，可最起码的，也没有苏柳儿安插进来的人。

虽然这里的人被苏柳儿收买了不少，但是没有苏柳儿的心腹在，那些人也只是暗地里克扣她的月例罢了。如果让苏柳儿的人进来，只怕这寒栖院会变得鸡飞狗跳，永无宁日。

赵君临本来不想答应的，可是看到秦欢颜质问自己的模样，心里堵了一口气，甚是憋屈，当下便答应了苏柳儿。

“还是柳儿识大体，就按柳儿说的办，朕相信柳儿挑选的人，必定能好好监督这寒栖院的下人。”

赵君临温柔地望着苏柳儿，眼角的余光却是瞥向秦欢颜。

秦欢颜没有意外，只是心里依旧忍不住有些难过。

秦欢颜自嘲地笑了笑。

她早该知道，赵君临对苏柳儿几乎千依百顺，连后位都准备给苏柳儿坐，更何况只是安插个人进冷宫？

秦欢颜脸上的笑意很浅，却透着浓浓的悲伤，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丝笑意只是嘲讽。她在讽刺谁？当然是自己，痴心错付！

赵君临瞥见，心里微微一紧，她到底是在难过还是在嘲讽？又在难过些什么，嘲讽谁？做错事的人，有什么资格难过？

连赵君临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从一进来所有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了秦欢颜的身上，甚至没有发现不是正妻的苏柳儿着了一身正红又戴了七尾凤冠。

等到他收回目光，看向苏柳儿时，才发觉不对。

苏柳儿见陛下的目光落在了正红袍和凤尾冠时，顿觉不好，故作虚弱地往赵君临怀里倒去。

“陛下，柳儿有些头晕。”苏柳儿按着太阳穴，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

赵君临揽住她的腰，担忧地问：“怎么会突然头晕？”

瞬间赵君临的注意力就被拉走，冲着外面喊：“太医在哪？”

太医闻言，连忙站出来，“下官在。”

“给贵妃诊治。”

“遵旨。”

太医命人将苏柳儿扶到里面坐下，然后开始诊治。

时间越久，太医的神情就越难看，时不时瞥一眼苏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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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儿

太医无动于衷，他从医二十多年，早就看惯了生老病死。

德福不忍心看秦欢颜这样，劝慰道：“娘娘，燕儿姑娘她……真的死了，都是老奴没用，没能第一时间通知陛下，以至于让燕儿姑娘白白死去。”

此刻德福心里无比后悔，如果清早的时候他能禀告陛下，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可是现在……

闻言，秦欢颜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燕儿那么好，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没有嫁人，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逼死她？为什么？”

面对她声嘶力竭的质问，没人回答得上来。

“皇后娘娘，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娘娘节哀……”

太医也有点于心不忍，堂堂皇后，竟落到如此地步，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都离她而去，叫人看着有些心口发堵。

“出去！”秦欢颜指着门口，她现在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人都不想，她只想好好陪燕儿，陪着她的燕儿。

太医还想再劝，德福拉着他出去了。

“公公，您要不要留下来照看皇后娘娘？”

太医两次都是被德福请来的，对他和皇后之间的关系也多少有点了解。

德福摇摇头，语重心长：“老奴还要去和陛下禀报，先行告退。”

德福去找赵君临的时候，他正在苏柳儿的寝宫陪她用膳。

“德福公公这么急着求见陛下，到底所为何事？”苏柳儿暗含警告地看着德福，唇角挂着“温柔善良”的笑。

她很自信，德福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什么。

可是她这次还真猜错了，经历了燕儿的死，德福已经后悔不已。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会第一时间将寒栖院的事禀报给陛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责不已。

赵君临也在等德福回话：“到底何事？”

德福深吸口气，缓缓道：“陛下，皇后娘娘身边的燕儿，死了。”

怕赵君临不清楚其中的变故，他继续解释：“太医还没到，就死了，如果老奴能第一时间禀报，或许燕儿姑娘还有救，皇后娘娘也不会……”

“姐姐怎么样了？”苏柳儿故作担心，打断了德福的话，“燕儿对姐姐那么重要，要是燕儿死了，姐姐一定很难过，她会不会想不开？陛下，我们……”

苏柳儿刚扭过头，想在赵君临面前刷刷自己善良的形象，可是她话还没说完，赵君临已经起身离开，连她在后面喊都没听到。

德福正准备跟上去，身后突然传来苏柳儿柔柔的声音。

“德福公公，你这是要和本宫作对了吗？”

德福只是脚步顿了一下，便一言不发地离开。

如果要他昧着良心活后半生，那他宁愿得罪苏柳儿，哪怕明天就是他的死期，也好过带着愧疚入土。

赵君临来到寒栖院时，秦欢颜正抱着燕儿，双眸空洞，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仅仅一眼，赵君临就觉得自己心里跟堵住了一样难受，情不自禁地朝她伸出手。

“颜儿……”赵君临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里带了往昔的情谊。

久违的闺名让秦欢颜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陛下请回吧，颜儿无福消受您的深情厚谊！”秦欢颜声音沙哑，听起来十分疲惫。

赵君临闻言，当场愣住，她……

她竟然赶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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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欢颜找遍燕儿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找到她，反倒惊醒了寒栖院的太监和宫女。

众人看着发疯一般找燕儿的秦欢颜，面面相觑。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难道燕儿不见了吗？”

“不知道，我们要不要帮忙？”

“帮忙？你疯了吗？不记得之前那个帮过皇后娘娘的小宫女是什么下场了吗？”

提出要帮忙的那个宫女立刻闭嘴了，甚至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自己才松了口气。

显然刚刚那人说的事，让这宫女很忌惮。

不仅是她，整个寒栖院伺候的人，都很忌惮那件事。

当时大家伙都是刚来寒栖院伺候，对皇后娘娘也是恭恭敬敬不敢苛待，甚至动过巴结的心思。

有一次贵妃来寒栖院，皇后和贵妃两人起了争执，那个宫女帮着皇后指责贵妃，第二天，人就被发现死在了井里。

同样的事，还发生过好几次，久而久之，就算大家再怎么愚钝也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了。

凡帮过皇后娘娘的，基本都会死于非命。

像他们这样的贱命，在宫里根本不值钱，死了就是死了，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燕儿，燕儿。”

“你看到燕儿了吗？”

“你看到燕儿了吗？”

秦欢颜还在找燕儿，见到人就问，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偷偷说了句。

“寒栖院都被娘娘找遍了，如果还有不被发现的地方，只有杂草轩那边了，可是……”

那人欲言又止，提到杂草轩时，一脸嫌弃。

秦欢颜却是恍然大悟般：“对，杂草轩我还没去。”

说着，秦欢颜一点也顾及自己的形象，跌跌撞撞地往杂草轩跑去。

等她来到杂草轩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燕儿倒在一片血泊里，整张脸比纸还要白上几分。

“燕儿！”秦欢颜惊呼，冲到燕儿跟前。

此时崔嬷嬷已经离开好一会了，从寒栖院传出大动静开始，崔嬷嬷担心被发现，就把燕儿收拾好独自离开了。

此时的燕儿除了一身的伤，身上并没有被捆绑，嘴里也没有被塞着布。

听到秦欢颜担忧焦急的声音，燕儿睫毛抖了抖，艰难地睁开了双眼，虚弱至极地道：

“小姐，小心……崔嬷嬷……”

“燕儿，燕儿。”

说完，燕儿就昏迷过去，不管秦欢颜怎么喊都没清醒。

寒栖院这边的动静传到了一直关注寒栖院的德福那里，天刚蒙蒙亮他就来了。

德福到的时候，燕儿已经被安置在秦欢颜的床榻上，血水流了一地，秦欢颜正在想尽办法为她止血。

“老奴参见皇后娘娘。”德福躬身行礼。

此刻看到德福，秦欢颜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上前将他扶起来，着急而无助地道：“德福公公，燕儿受了很重的伤，可是苏柳儿下了命令不让太医给燕儿诊治，德福公公你帮帮燕儿，帮帮我吧！”

秦欢颜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也不想这样，可她实在没办法了，苏柳儿把她的退路都给斩断了，她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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