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安慰他，成长就是要自己去完成。
我作为长辈说教再多，不如他亲身体会一次。
就如我当年，明明婚前已经知道陶麦立的过分孝顺，却还是觉得自己能接受。
那时候我就想，一个对原生家庭没有自卑心，愿意回归养育自己家人的人，一定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我对自己说，也许结婚成家，陶麦立就会把重心放在小家上了。
结果，一过十几年，陶麦立一如既往地孝顺。
而我心里的那点小清高让我不愿意主动去管太多，放纵了陶麦立的孝顺。
以至于陶麦立越来越大胆，擅自动了共同存款。
……
大概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离婚后，曾经失去的机会又回来了。
两年前老板想派我去分公司当负责人，我因为家庭原因拒绝了。
老板当时还恨铁不成钢骂了我。
我从毕业就在这个公司了，老板算是看着我一路成长。
从小职员到能单独接项目，后来晋升之路渐渐窄了，因为我选择重心放在家庭。
女强人老板对此曾经放话，我一定会后悔。
两年前的那个项目后来给了一个未婚的年轻女同事。
而现在，那个女同事因为结婚备孕，选择辞职回家养身体，位置转了一圈又回到我手上。
两个人的境遇竟然掉了个个，现在我去接手她的位置。
我不知道那个女同事的选择会不会步我的后尘，但是这次，我选择抓住这个机会。
回家后我跟陶琪说起以后我会外调。
我以为他会反问我他怎么办，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让我放心。
他说：“反正我也是住校，平时也是各忙各的，我放假去看你好了。”
“而且，”他失落了一瞬，“我打算参加高考，你不用那么辛苦……”
我很欣慰他的改变。
以前他对学习不上心，总觉得过得去就好，所以我和陶麦立早早操心，给他准备留学的后路。
现在他知道努力，直到规划未来，挺好。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他实情。
“我工作是为了自己，不完全是为了你。”
“再说，我和你爸离婚，他对你也还有抚养义务，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说到这里，我想起这个月，陶麦立还没有转抚养费过来。
我打电话过去，挂了。
发信息也不回。
正在考虑要不要用儿子的手机联系他时，那边陶麦立回电话过来了。
听着声音很疲惫。
“找我什么事？”
“这个月陶琪的抚养费你没打过来。”
我跟他没什么好寒暄的，直接说重点。
他似乎很意外，“我不是……”
他刚想说什么，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突然顿住。
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知道了，我会尽快汇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陶麦立的妻子觉得我有钱，陶麦立不应该再给钱，偷偷取消了陶麦立的转账。
他们因为这件事吵架，而且陶家人居然支持陶麦立妻子。
这件事本来我没打算告诉陶琪，结果陶麦立他妈有毛病，居然来劝陶琪不要再伸手拿他爸的钱。
我看着陶麦立跟搬家似的提了三个大行李箱，“对，就回去几天不用带太多。”
我知道他想问的是怎么没准备礼物，但我装傻他也不好意思明说。
一般出席酒席，一家出一份礼就够了，我这样也没什么不对。
整个行程，只有儿子是开心的。
暑假被关在家的他终于出来放风了。
我闭着眼睛假寐，陶麦立在一边给儿子说人生道理。
“做人不能太计较，特别是亲人之间，更应该互帮互助。”
“不要为了多一点少一点伤了彼此之间的感情……”
这话针对意味太明显，按照我最近的脾气应该要睁眼骂他了。
但想到回陶家有场硬仗要打，我决定养精蓄锐。
最后还是陶琪有点良心，见我睡着了，主动停了交谈。
下了飞机，又转了几趟车，终于到了陶家村。
刚下车，陶家人就热情地迎上来帮忙搬行李。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家门。
陶麦立在亲人的簇拥下打开行李箱，开始分发礼物。
等陶麦立分完，陶家人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看了一会儿，发现我真的没有发礼物的举动，他们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
特别是婆婆，居然主动关心起我的工作来。
“夏妹啊，最近工作怎么样？”
“听说现在工作环境不好，那天新闻还说什么就业难、降薪，你没被降薪开除吧？”
这话问的，就差直接说没钱买礼物了。
我装作不知，只当她关心我。
感动道：“谢谢妈关心，工作挺好的，就是这次请假，老板骂了几句。”
我工作多年，老板倒是骂过我不思进取，怎么可能请个假就被骂。
不过她想关心，那我就给她发挥空间。
婆婆看我没领会她的重点，嘴角往下一拉不高兴了。
“那你要好好工作，不然麦立一个人养家很辛苦的。”
“不过你父母有退休工资，倒是不用你和麦立操心养老。”
陶琪没有多想，听到这里插了一句话。
“奶奶，我外公外婆不止有退休金，现在还被返聘回去上班，每个月收入比我妈还高。”
“外婆还说笑话我妈还不如回家给他们当全职女儿，让她给我妈发工资。”
婆婆这辈子都在农村种地，最羡慕嫉妒城里工作的老太太。
但她不明说，经常阴阳怪气。
这不，她一听到陶琪这话，阴了脸色，“是啊，吃国家饭的就是有福气，不像我们地里刨食，看天吃饭，命苦得很。”
陶琪再傻也听出他奶奶的情绪，无措地站在那里。
最后还是大嫂打了圆场，招呼着去升学宴。
我们一直以为升学宴就是请亲近的家人庆祝一番。
到了才知道，规模很大，看着差不多全村人都在了。
不过眼前这崭新的乡村大别墅，我疑惑地看向婆婆：办自家升学宴，还借用别人家当主场？
落座后才知道，这别墅是陶家的。
这次说是升学宴，其实也是顺便进新房的宴请。
不过是老人家喜爱孙子，把名头给了孙子说是升学宴。
我无语极了。
看向一旁傻乐的儿子和真心替侄子高兴的陶麦立。
人家都有钱盖大别墅，用得着你们心疼人家在村里吃苦。
那只能我做点什么推动一下了。
可能是陶家人给了那个女人联系方式，她不停加我好友，我都无视了。
这次她再次发送好友请求的时候，我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错觉，居然把我当知心大姐倾诉。
她说她的不容易，说我有工作能养活自己，说她带着一个孩子生活艰难，现在住娘家还被嫂子们冷言冷语。
求我给她一条生路，把陶麦立让给她。
陶麦立求我，她也求我，一个两个都求我。
可是现在是陶麦立不肯离婚。
她应该去求陶麦立啊。
她不相信我的话，觉得是我拖住了陶麦立。
“不会的，陶哥对我和我女儿很好，他还说这辈子没有女儿很遗憾，他想和我在一起的，只是你不主动离开……”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恶心到我了。
既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就更乱一点吧。
我一改之前冷漠的态度，给了陶麦立几个好脸。
忍着不适发了几个秀恩爱的朋友圈。
果然，陶家那边看到我们‘重修旧好’，迫不及待给陶麦立施压了。
那个女人不知道怎么找到了陶麦立的公司，跑去闹。
陶麦立一开始还义正言辞，最后被他信任的陶家人当场出卖，坐实了他和那个女人的事。
在舆论压力下，陶麦立权衡答应离婚。
陶琪之前看到他爸认错回归家庭的决心，还想为他说话，现在看他爸那么轻易就妥协，终于意识到，他最爱的父亲，还是让他失望了。
这个家始终比不上他的事业和陶家。
签离婚协议书的时候，陶麦立还想把擅自挪用家庭共同存款的事模糊过去。
但我寸步不让，作为婚姻过错方，我不止要拿应得的，他还要割让更多才能补偿我的损失。
陶麦立最后还是签了字。
陶家人算着日子，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一过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陶麦立来领离婚证。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人，是陶麦立的下一任老婆——那个闹到公司逼他负责的出轨对象。
刚领了离婚证出来，陶家就迫不及待拉他去另一边的结婚登记处。
走之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分走了家里大半财产，房子车子以及陶麦立擅自挪用的那笔钱都还给我了。
他们家觉得我恶毒，离婚掏空了他们陶家。
原来陶家一直把我和陶麦立的东西当做他们老陶家的。
可笑。
我摇摇头，不对陶家人再做任何评价，奇葩的脑回路正常人不能理解。
这场婚姻，最受伤的就是陶琪了。
榜样一样的爸爸原来被奶奶拿捏，慈爱的奶奶并没有表现的那么爱他。
知道陶琪选择跟我的时候，陶麦立他妈甚至当着孩子的面骂他不配为陶家人，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陶琪看着喜气洋洋离开的陶家人，很伤心。
“妈妈，怎么会这样呢？”
他不明白，就一个暑假，他的人生为什么突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席间，婆婆话里话外夸陶麦立的能干，又吹嘘他孝顺，平日里孝敬老人关心老家亲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陶麦立的欢迎会呢。
终于，夸到口干的婆婆端起水杯吨吨喝了半杯水，开口道：“这大专我打听过了，听说不好找工作，现在有种中介可以帮办留学的，你帮你侄子打听打听……”
婆婆一通分析，最后她希冀地看着陶麦立，“我们乡下人不懂这些，只能靠你这个有出息的叔叔了。”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婆婆在宝贝孙子的升学宴上夸陶麦立不怕抢风头肯定就是有所求。
陶麦立对婆婆没有不应的，当场拍着胸脯保证帮忙。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算了，人家花自己的钱，别生气！
但没想到，这口气还是没忍住。
晚上起来喝水，听到了婆婆和大嫂的在厨房说话。
大嫂担忧道：“小叔已经出钱建了新房，真的还能出钱给前程出国留学么？会不会是喝多的醉话？”
“不会第二天醒来不认账吧？”
婆婆很得意：“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不然我就骂他不孝！”
那栋大别墅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小钱。
陶麦立的工资我是知道的，平日他的花销我也看在眼里，他怎么拿得出那么一大笔钱？
我怕他瞒着我跟人借钱，这可是夫妻共同债务。
当下我就回房间揪起已经睡着的陶麦立质问。
“建别墅的钱哪来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别墅两个字突然抖了一下。
我太了解他了，看到他这反应，心下一沉。
想到一个可能，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不是拿了儿子的留学基金？！”
他不敢直视我，“老婆，你听我说……”
啪！
我气愤地扇了他一巴掌。
那是我们一起给陶琪存的钱，存了好几年才攒下来的！
他居然不经我同意擅自动了，还是给老家建别墅！
陶琪就在我们隔壁，也许听到动静，刚好过来，看到了我打他爸。
我失望至极，“离婚吧。”
此刻，我脑子只剩一个念头，这个男人没救了。
陶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我动手，被吓到了。
赶紧过来拉开我和他爸。
我知道，以往在家里我都是严母的角色。
小时候他更依赖我，但是现在已经十六岁的男孩子明显更偏向他爸。
陶琪的维护让陶麦立挺起腰板。
“离婚？就因为这个？”
陶麦立眼里，我是很爱这个家的，也不会有勇气离婚。
他觉得我是说气话。
陶琪听到离婚这两个字慌了，“妈妈。”
他带着恳求的嗓音叫我。
我不为所动，“对，就是离婚。”
“以后你想怎么补贴你们老陶家怎么补贴，就算你全力供养都不关我的事。”
“但是，这笔钱你必须给我填回去，那不是你一个人的！”
说出这些话以后，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气终于散了一些。
我盯着陶麦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以前你用你的工资我不管，但是这次你越界了，如果你不把钱给我填回去，我就通过法律来解决。”
“作为夫妻，追回共同财产是合理合法的。”
陶麦立像是不认识我一般，“你怎么变成这样。”
陶琪没见过父母这样冷眼相向，在一旁担忧又害怕。
也许酒气上头，陶麦立赌气般答应道：“行，离就离。”
他平时为人看着谦逊好说话，但是骨子里是大男子主义的。
在他眼里，女人到了这个年纪，离婚是不可能的。
他以为能用答应离婚来震慑我，但下一秒我就开始收拾东西。
“明天我们回去办离婚，今晚我去隔壁睡，陶琪你跟你爸睡吧。”
陶麦立看我来真的，气得口不择言。
“好！儿子归我，你想离婚就离婚，爱去哪去哪。”
“你看看你妈，无理取闹，斤斤计较……”
在陶麦立的数落声中，陶琪颤声叫我：“妈妈……”
他眼睛都泛红了，不明白好好的父母怎么吵成这样。
看着他，我想起今晚离婚的导火索。
“陶琪，我们离婚你想跟谁？”我故意，“你跟着你爸的话，要好好努力学习，毕竟你爸已经把你的留学基金拿去给你大伯家盖房子了，除了高考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过没关系，大不了就上一个普通大学，考不上也没关系，以后说不定你奶奶看你堂哥出息了会好心让他帮你一把。”
我真的受够了。
以前陶麦立愚孝坑的是自己，现在他已经开始挖自家墙脚。
陶琪惊疑不定定看着我和陶麦立。
陶麦立最听不得别人讽刺他的家人，立马反唇相讥，“你不要挑拨离间，我们陶家一家人当然会相互扶持。”
“哪像你，一家人用一点钱就甩脸子。”
陶麦立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陶琪小声说：“我跟我妈。”
陶麦立不可置信，像是没听清，反问道：“小琪，你说什么？”
往年回去为了场面好看，除了陶麦立大手笔，我也会带点小礼物。
没想到反而把他们胃口养大了。
我不无恶意地猜测，也许婆婆还会顺便再诉几句苦，让陶麦立掏个学费什么的。
陶麦立那么孝顺，肯定会答应。
结婚这么多年，早就看透陶家这些人了。
越说越忍不住：“陶麦立！”
“你能不能别整天‘我妈说我妈说’，一把年纪了先断奶吧！”
陶麦立看我说他妈也火了，抬高声音呵斥我：“夏长莹！”
房间里的儿子被我们的声音吵到，跑出来：“爸妈，你们怎么了？”
我和陶麦立一直相敬如宾，这次的争吵好像吓到儿子了。
我正想说什么揭过去，陶麦立却像找到战友似地拉过儿子。
“小琪，你说，为人子女是不是应该孝顺父母？”
儿子看看我又看看他爸，迟疑着点了点头。
陶麦立得到支持，立刻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对，就是孝顺。”
“以后你要像爸爸一样，尊敬长辈，孝顺父母，”然后转头看向我，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样子，“为人父母应该以身作则，你说是不是？”
在陶麦立的耳濡目染下，儿子对陶家挺亲近的。
作为母亲，我不能阻止儿子亲自己的亲人。
可是陶麦立这明显的偷换概念让我更生气。
我正想掰开了给儿子讲，被陶麦立又一次打断。
“来，儿子，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这次回老家的礼物。”
“你不是想要个新手机么，这次爸爸一起给你买了。”
儿子欢呼一声，瞬间被他爸拉走注意力。
儿子上次看陶麦立给他堂哥买全家桶羡慕极了。
我不喜欢把儿子养得大手大脚，再说他手机还是新的，我就拒绝了他买新手机的申请。
当初说好，儿子的教育以我为主。
陶麦立当时面对儿子的求助，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没想到，现在陶麦立为了拉拢儿子还当面违反约定，花钱收买儿子。
儿子被新手机吸引，瞬间忘了我和陶麦立吵架的事。
拿到新手机后的陶琪很开心。
刚到手就展示给我看：“看，我爸买的新手机。”
我这几天已经彻底放弃和陶麦立沟通了。
一个人铁了心愚孝，你是没办法叫醒他的，只有自己摔狠了才会清醒。
我有预感，这次婆婆肯定狮子大开口。
就是不知道陶麦立的钱包能不能满足婆婆了。
陶琪和他们相处不多，一直以为老家人跟他想的一样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呢。
也该让他看看那些所谓亲人的嘴脸。
我淡淡地应着陶琪的话。
他终于发现我的情绪不对，“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
我不打算对他说教，说多了反而激起他的反抗心理。
正好陶麦立回来，宣布他已经请好假了，明天就出发回去。
我实在不放心这父子两单独回去，这次也跟着一起回去。
不然我都怕这两孝子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早上出发的时候，陶麦立看我就一个小行李箱，皱了皱眉：“你就这点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