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海子金肽频的女频言情小说《时间的手指海子金肽频 全集》,由网络作家“曹庆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的散文写作“荒凉的山上/站着四姐妹/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每当我读到海子的《四姐妹》,总不无伤感地想到自己对文字的眷恋与追寻,想到与文字的因缘和纠缠。海子这首诗既是写给他先后爱过的四个姑娘,又暗喻他对诗神火一样的向往和依恋,也道尽了读书人同文字之间的缕缕牵连……人生是天上的朝霞,青春是海里的浪花,每一天早晨都是一个愉快的邀请,鼓舞着人展翅飞翔。脚步不能企及的地方,文字可以抵达。每当我翻开书本,文字总会为我铺就一条落英缤纷的路,直指山峦的尽头,抵达神奇的远方。穿行人海之余,夜静更深之时,抚摸这些读过的书籍,过往的场景和心绪便款款走来。无数个雨雪风霜组成的麦穗深深地低下头去,咀嚼着日子的酸甜苦辣,时间不经...
——我的散文写作
“荒凉的山上/站着四姐妹/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每当我读到海子的《四姐妹》,总不无伤感地想到自己对文字的眷恋与追寻,想到与文字的因缘和纠缠。海子这首诗既是写给他先后爱过的四个姑娘,又暗喻他对诗神火一样的向往和依恋,也道尽了读书人同文字之间的缕缕牵连……
人生是天上的朝霞,青春是海里的浪花,每一天早晨都是一个愉快的邀请,鼓舞着人展翅飞翔。脚步不能企及的地方,文字可以抵达。每当我翻开书本,文字总会为我铺就一条落英缤纷的路,直指山峦的尽头,抵达神奇的远方。穿行人海之余,夜静更深之时,抚摸这些读过的书籍,过往的场景和心绪便款款走来。无数个雨雪风霜组成的麦穗深深地低下头去,咀嚼着日子的酸甜苦辣,时间不经意间在这里那里留下自己的指纹。
我常常想起月光下的打谷场,忙完一天活落,人们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有一句无一句地聊起眼前远处、听说见闻,有点文化的把自己读书的内容讲给众人听,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闲暇。我蹲在大人们身后,看着远处斑驳的树影,树影外逶迤的山脉,晃动在山峦上的朦胧的月光,突然就有了歌唱的愿望、表达的愿望。这种情绪的不断积淀,让我欣喜、激动,促使我爱上读书,到处借书读。读得多了,便拥有一个温暖而安心的怀抱。便想拿起笔,把乡场上的见闻,乡村风物的记忆,内心的波澜,记述下来;把自己的感受、思考,尽力写出来。
忽然有一天,对着镜子时,面孔不再年轻,半百之惊掠过心头。岁月蹉跎,匆匆忙忙,蓦然回首,窗外更深露重。面对急剧变化的环境力不从心,有时甚至会乱方寸。众多的难事烦事缠绕,无奈之中不得不放弃。是阅读和文学使小小的我回过神来,找回热情和自信。我需要在阅读和写作中发现一种肯定的力量,激励和追求的力量。
我的散文创作起步早而收成少,像一个歉收的农夫,多少有些汗颜。但三十多年来,一直在写,不曾停笔。陆陆续续在《长江文艺》《湖北日报》《神剑》《工人日报》《中国纪检监察报》《中国国土资源报》《襄阳日报》《襄阳广播电视报》《三峡日报》等报刊,发表散文、随笔70多篇。面对报样,既欣喜又担忧,欣喜的是见到这些文字一次,便情不自禁感动一次,担忧的是有的报样已经泛黄,再不编辑成册,容易失落。重读这些文字,思绪如年轮似的飞转,当时的种种印象迸发出来,又沿着切线飞回去。无疑,这些文字,连同写作时的前前后后,以及收到报样时的惊喜,已经成为我文学苦旅的香甜记忆,在单调而粗糙的日子里每每泛起涟漪。
非常感谢为文章面世而付出汗水心血的各位编辑们,他们的重视,令一个文学爱好者没有自暴自弃;他们的接纳,让我沿着文学的小路,吃力地但却是钟情地走下去,冷嘲热讽在所不计,结果如何无暇顾及。每次发出一篇文章,像完成一次令人神往的远行,之后呢,是热切而漫长的期待。当看到文字出现在报刊上时,总是欣喜交加。尽管我与编辑之间素味平生,可在心里早如朋友,他们的重视和扶持,是我创作和追寻的动力。一直没有机会对多年关心我、帮助我、温暖我的编辑老师说声感谢,借此机会,向他们表达由衷的谢意——你们的重视和扶持,把我的心房用文学的火焰恒久地照亮。
选入本书的散文,多数公开发表过(已在后记注明),部分是第一次发表。共分为六个板块:一是故园沧桑思绵绵,系对家和亲人的回忆、思念及感悟;二是岁月匆匆惊回首,讲述成长中的难忘印记;三是穿行文字留余香,叙述自己的阅读故事和心路历程;四是诗与远方苦寻觅,系漫步天涯的足音和回响;五是思考生活悟哲理,表现红尘之中涵养静气、析事明理的豁达;六是乡情乡恋入梦来,抒发甜蜜而深沉的乡关之思,记述一次次远行与归来的愁绪与激动。当然,这种分类是相对的,是为了编辑和阅读方便。六个部分既分门别类地叙述那些远去的岁月,又共同回望和贮存着一路跋涉中时间的指纹。无论对于文字还是对于生活,有时我意气风发、豪情壮志,有时又小心翼翼、疑虑重重;有的文字难免青涩、稚嫩,但它记录和反映了我旅程中的某一片断和点滴,那些遇见、欣喜、痛苦和沉思,那些奔跑和成长、坚持和承受,构成了我走向诗与远方的艰难足迹,因而敝帚自珍。
我的散文写作,既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等待”,也有“蓦然回首”的惊喜。这本散文集的一些篇章,曾被多家刊物、媒体转载,对促进党员干部的爱国主义、革命传统教育和读者的人文修养,发挥了积极作用,产生了一定影响。比如:《春暖花开的旅程》,原载《湖北日报·东湖》(2007年2月2日),入选《初中生阅读世界》2014年(7);《珍藏与遗忘》,原载《中国纪检监察报·清风文苑》(2008年4月9日),《思维与智慧》2008年第16期“卷首语”转载;《天涯孤旅读海子》,原载《工人日报》(2007年6月29日)“最感动我的一本书“征文,收入《海子纪念文集·散文卷》,金肽频主编,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09年3月出版;《两份遗言见高洁》,原载《中国纪检监察报·读书学习“品味人生”》(2008年11月28日),被多家媒体转载。其中徐州市纪委、监察局《读文思廉》第81期转载后,徐州市委常委、新沂市委书记作出批示,“请市纪委转发我市市管领导干部遍阅,并在‘勤廉新沂’活动展开中学习、思考与践行。”新沂市纪委随即全文刊发,“希望全市干部认真学习、讨论,并撰写心得体会,上报市纪委,我们将在《新沂纪检监察》上择优刊登。”《谷城县纪检监察信息》第1期(2010年3月9日),同时转载了我在《中国纪检监察报·读书学习》上发表的《倾听文字绽开的轻响》《催人奋进的战斗号角》等8篇文章,并加编者按予以推介。这些收获,使我看到自己散文创作的价值和意义,也坚定了我在散文创作道路上继续走下去的信心。
我珍爱触目所及的风景和生命,寂然走在甘甜和苦涩交织的文学之路上,感受像从攘攘喧嚣中逸出的落叶,在鲜花和野草丛中飘浮,在不断的前行和回望中摒杂去芜。故乡与友情、光明与爱,是我最亲近的词根,忘情的寻觅。故乡的每一个亲朋,每一挂屋檐,每一处菜畦田畴,每一缕夕阳和炊烟,都演绎成我勤于耕耘的净土、如诗如画的风景。
这是穿越一份没有尽头的等待,我不知道能否走得出去?“黄金在天上舞蹈,命令我歌唱。人生必须奔赴永远的征召。”文字一路盛开着风景,有风景的地方温暖如春,我要用文字擦亮生命的旅程。
曹庆国
作于2021年1月17日
岁月无情,无情到近似残酷。母亲用自己的苍老换来了我们的成长,用生命的暮年守望春花的绽放。光阴的洗涤,漂白了她一头的秀发;年年岁岁的奔忙,娟秀的脸上写满疲惫。母亲老了,母亲常唠叨后事。
母爱如水,以柔育人,母爱是生命的源泉。母亲把自己的身心抽成丝缕,用汗水和微笑织成缆绳,把双肩苦撑成绿荫,让儿女们在如缕的和风中沐浴,在长长的索道上攀行,在凉爽的浓荫下栖息。
岁月不经意间从身边划过,在母亲匆忙的身影背后,她接人待物处世的风采分外鲜活地涌来。
母亲识字不多,但识大体、明事理,遇事很有主见。南下大军新来乍到那会,人们对世事的巨变惊喜交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母亲则大胆地抱着襁褓中的大姐打开门走上街头,并帮助左邻右舍打消疑虑、该干啥干啥。她是街道积极分子,组织群众支前,带头参加生产,一心要成为自立自强的女性。只是由于烟厂迁移到专区,父亲当时在广西剿匪,一家老小无人照顾,母亲才忍痛割爱留了下来。为了既料理家务又能挣钱养家,好强的她学会了缝纫,做得一手好活。
母亲姊妹八个,五个姑娘、三个儿子,姑娘中她是老大。外婆去世早,她任劳任怨地担负起照顾弟妹的责任。我家是军属,母亲在地面上又说得上话,她就尽其所能地帮助弟妹,搬他们读书,帮他们找工作。外公及舅舅、姨妈们对母亲分外敬重,一口一个大姐。
母亲的担当还表现在遇事总是从朴素的感情出发,为了亲情不计利害。50年代末,在县政府工作的大舅见群众饿饭,情急之中超额调拨救济粮,受到指责后又感情冲动,招致开除、判刑,发配到襄北农场劳改。母亲作为一个弱女子,毅然将孩子托人照看,步行一百多里前去探望,为大舅送去急需用品,安慰他往开想、往远想,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澄清事实的一天,万念俱灰的大舅重新点燃生活的信心。母亲以她的泼辣还在管教干部中认识了一个老乡,一攀谈竟还沾亲带故。大舅终于熬过了凛冽的日子,迎来了平反的那天。
母亲一生勤劳要好。父亲转业后虽有工资,但好结交个三朋四友,没有多少结余,养活我们姐弟五个基本上靠母亲。自打生下我们,肩头就荷压了再也卸不下的重担,她任劳任怨,从不逃避,苦乐皆在其中。她没日没夜地缝纫,不是站在案台裁剪就是坐在缝纫机上手脚并用。她手工好又讲信誉,活落总是不缺。长年累月超强度劳动透支了她的健康,尽管体质好,到底还是落下了风湿性心脏病,严重时几近瘫痪,她硬是靠着过人的毅力扛了过去、撑了下来,艰难地支撑着这个家,呵护着五个孩子。
70年代初我家被下放到一个贫瘠、偏远的山村,日子窘迫,母亲依靠热情、豁达的为人,很快赢得乡邻们信任和尊敬。我们住在路边的一间队房里,路过的行人前来歇脚,母亲总是热情相待。一间草房拾掇得亮堂堂的,姐姐在上面贴满了电影海报。母亲省已待客,尽管那时连口粮都不够,但家里的土罐里常年腌有盐水鸡蛋。几样小菜,在母亲手里竟能变成一桌香味扑鼻的美味佳肴,住队干部、外来客人,都喜欢到我家吃饭,母亲也总是热情款待。对于那些被贬到村里劳动的靠边干部和“老九”们,母亲同样充满热情和友善,他们也常来串门,补个衣裳唠个嗑什么的。母亲对他们总高看一眼,背下里常说这些人都有些来历,会有时来运转的一天。我不少同学初中一毕业就下地挣工分了,我家家大口阔更需要工分,但母亲说什么都要让我们读书,能读多久就读多久。
好心终会有好报。大舅听说我们没有装粮的缸,从几十里外的砖瓦窑挑来两口大缸,从早晨一直走到天黑。母亲的堂兄文炳舅舅一年腊月见天寒地冻,从薤山挑着一担上好的炭步行几十里给我们送来。1975年村里下来个招工名额,不少好心人帮忙使二姐进了工厂,当时可是了不得的事。母亲以自己的能干庇护着家庭,尽力为儿女们铺路搭桥。很多次无意中碰见熟悉母亲的人,说起她总是由衷佩服,无形之中对我亲近三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母亲的古道热肠惠泽子孙。
母爱是润物的细雨,母爱是深情的抚慰。母爱是一杯老酒,屏气凝神才能尝到香泽:母爱是一池清泉,能照出你蒙上灰尘的心灵。母亲,感谢你三更半夜的灯盏,感谢你激流般的爱心,感谢你付出的点点滴滴……我要用你给予我的爱照顾你终生,去善待身边的所有人。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在一所乡村中学上学。在那特定的环境下虽然学习不正规,但老师们都不错,他们充满爱心和善意的启迪连同母亲富有智慧的引导,在我纯真的心海里深植下求索和上进的基因。中学时代留在记忆中的场景不少,但令我激动和快乐的是电影队的到来及同学们之间相互交换书看。
公社电影放映队一个大队一天,依次往下延伸,半年轮回一次。物质短缺时代,文化生活也单调而贫乏,能看上场电影相当不错。一旦电影到了邻近大队,消息很快传过来,大人小孩都掐着指头翘首以待。我撵着放映队一场接着一场的看。有时即使赶不上场,远远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也感到甜密和满足。在尚不知电视为何物时,电影的教化实在太大,以至于若干年后一提起《卖花姑娘》《奇袭白虎团》《杜鹃山》等等,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所乡村中学,想起那风华正茂的金色年华。更多的时间是找书借书看。我和爱读书的同学都很要好,几句随意的交谈,到对方家串门、作客,都令我觉得生活愉快而温暧。就是我人生的这段关键时期,我如饥似渴地阅读了《红旗谱》《青春之歌》《新儿女英雄传》《苦斗》等,接受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精神淬火。往往是读着读着,自已也成了书中人物,想着做英雄,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自然也开始了神秘的文学梦,渴望具有倾诉与表达生活的能力和机会。
时光飞逝,沧海桑田。贫穷已是昨日黄花,封闭也烟消云散。电视早已走进衣食无忧的人家,铺天盖地的书籍让人不敢睇凝。手机在老菜农胸前晃动,越洋电话打进深山,随身听正被少男少女们不经意地把玩。温饱小康曾经是人们最大的心愿,一旦梦想成真,想像中的幸福没有再现,人们感受到新的缺憾。出人头地的贪欲模糊了人们的双眼,使人浮躁不安。人对物的过分依赖,物对人的支配,导致一些人精神世界的贬值和失去精神家园。另一种生命的疼痛恶梦般闯入,以至多少年后生命中出现又一次感动。漫长的日子猛然出现一个停顿,中学时光自岁月深处缓缓漾来,刹那间照亮了我所有的足迹。寂然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到有个影子与我结伴而行,步履的幻觉使我似乎听到了夜雾中的轻响。那是我年少时的青春,是我的另一半,被我在长长的路上丢失,现在我们会合了。一次辉煌的日出。一抹阳光将我苍白的额头瞬间照亮。
于是,悟出过去与现在、传统与时尚、物质与精神、灵与肉,一刻也不能分隔。只有这样,才能拥有鲜活的生命、健全的人格和宽广而豁达的胸怀。而培育和保持心灵中的那瓣心香,是点燃激情的火花,是奔腾不息的血液。
朋友,你是否也拥有一瓣心香?
——送别母亲
1
亲情经不起太长等待,诀别就在转瞬之间。生活的纷繁奇诡没法揣测,就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2019年12月25日上午,突然接到主治医生通知,母亲已于早晨心脏停止跳动。
我正在参加县政协全会,原准备等会议一结束(第二天上午闭幕),就赶到医院专心陪伴母亲,万没想到母亲等不住了,衰老和疾病耗尽了她仅有的能量,油尽灯灭。到了什么都得放下的时候,我立刻请假往十公里外的县二医院赶去。
母亲今年93岁,四年前因股骨骨折行走不便,仅能扶着椅子慢慢挪动,两年前基本失去活动能力,近一年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早先由姐弟四人轮流抚养,后来送到石花镇夕阳红敬老院。夕阳红是县二医院创办的医养结合养老机构,服务周全、收费合理,对我又要照顾母亲又要上班的难处十分体谅,母亲能放在这儿让我松了口气。
尘世多变,尘缘苦短。今年春上以来,母亲状况大不如前,有几次不吃不喝,医院打电话叫我去,我把母亲推到对面医院打了两天吊针,情况好转,能吃点东西,总以为母亲生命力仍像以前一样顽强,过两天就挺过来了。护工看到母亲奄奄一息的样子,担心地说你老妈快了,说这话时是清明前,我不以为然地说老妈生命力顽强的很,去年春上也是这样耷拉着头,眼晴都睁不开,过了清明又好了。莫担心,等过了清明情况就稳定了。确实,母亲度过了清明,迈过了“五一”,迎来了“十一”,心存侥幸地想她还能度过新年。谁知这次母亲是真的不行了,她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星期天在医院的照护竟成永别!
作为长子,父母把我看得很重,竭尽全力给我提供较好的生活成长环境,在饥一顿饱一顿的贫穷日子,家里人早饭基本挨饿,却给我买根油条或买个鸡蛋糕。到了父母年老体弱、需要陪伴时,我却只顾忙自己的事,很少陪伴左右。
父亲去世前住院,我正忙于党校开班文字准备,中间抽空儿去探望,他总是说你工作忙,去忙你的吧,催我走,他是因一口气接不上、恰逢这时换氧气、心脏骤停而走的,这让我十分自责和难过,好长时间难以平静。
我把对父亲的歉疚倾注在母亲身上。母亲生活自理困难后,我先后两次把她接到家里照顾,一住几个月,给他洗脸洗脚,照护她大小便。母亲隔段时间就一连几天不解大便,这时就得借助通便药,疏通后第二天又会拉稀;她小脑萎缩,大小便经常拉在裤裆里,得换几盆水洗。洗完后往往累得出汗,看着不大会下力的自己做着这些,我一度沾沾自喜。
母亲晴天时精神较好,阴天时精神差,容易犯糊涂,不怎么配合,经常把张三给的东西说成李四,把李四做的事说成张三,还好把用过的手纸到处塞,有时忍不住说她一句,她立即给顶回来,并指天指地地发誓,搞得我很累很难受。冷静下来一想,这是母亲大脑不由自主所致,是不能计较的。但母亲在头脑清醒时,却能顺着子女们的意思说些讨人喜欢的话,讨好子女,联想到她一辈子不服软的要强性格、一点就着的刚烈脾气,这该是多么不容易、多难为自己啊!由此看出母亲的善良,母亲对子女们的慈爱,想想都让人辛酸。
母亲兄妹八个,截止目前除两个小的外,都先后离世,她在兄妹中算是长寿的。但一想到母亲临终时自己没在她身边,心里隐隐作疼。好在她一直得到较好治疗,临终时护工大姐守在她身边,又些许得到安慰。
那次母亲在轮到我赡养时,正值冬季,天气寒冷,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后,她一个人在家,我给她买了个播放机,能连续播放电影电视。她喜欢看老电影、听戏,我就买卡,让她一个人在家看小电视消磨时间,免得她乱动跌倒,也免得她打瞌睡。好多次我回来,播放机仍在播放,母亲仍盯着播放机。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怕她冻着,就把电暖器放在旁边。不开电暖器怕她冻着,开了又怕电失火,人在外边心里忐忑不安。直到下班回来,打开门看到安然无事时,才长长地松一口气。
冬天天黑得早,每逢天擦黑,还不到下班时间,或者临时有事不能抽身时,对着窗外越来越浓的暮色,总是满心忧虑。每次走时与母亲打招呼,她总要强说你上班去,我没得事;而每次回家,门一推开,母亲见到我总是笑眯眯地说四儿——回来了——这时,我好想大哭一场,是心疼,也是难过,为母亲,也为自己。
我上班前必做的事就是搀扶母亲喝水、解手,下班后第一件事是搀扶母亲解手。母亲每天晚上睡得早,给她冲杯豆奶、吃块面包或烤红薯后,就给她擦洗,照护她睡觉。母亲躺下后明显感觉她一身轻松,又一天总算过去了,无疑也是我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
看到母亲依恋的目光,看到衰弱的母亲力不从心、一脸无奈时,总令我想起时光的转换,想起肩上的责任。小时候我们是母亲的孩子,母亲百般呵护我们,如今母亲是我们的孩子,需要儿女们呵护。
2
母亲的遗体移送到县殡仪馆,亲人们送她最后一程。
我分别通知母亲这边的亲戚们,这是必须的礼节,对于外地的老表则表示来与不来要以工作、安全为重,不必拘礼。母亲年纪大后与亲戚们来往不多,她喜欢安静,个性又强,这点上我随她。母亲终其一生没过一个生,她七十岁时大老表曾表示要给她过个生,我征求母亲意见,她没有这个意愿,我就没有张罗。不是舍不得花钱、出力气,只是对那种热闹烦忧不以为然,我以为让生日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最好,此即“忘生”,自己很轻松,别人无负担。当然在人生的一些节点上“过生”未尝不可,这世上许多事在可有可无之间,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顺其自然总是不错的,“故过犹不及,有余犹不足也。”
我跪在香炉前烧纸、进香、磕头,然后静静地坐在母亲遗体旁守灵,时间终于定格,那些急切的一个个白昼和黑夜,那些忽而汇聚忽而散去的忙碌的人流,那些困扰自己的尖锐的问题,一时间都遥远了,哀乐低沉的回响,寒风嗖嗖地袭来,一桩桩往事、一个个片断涌现又隐退,心里空荡荡的,周身疲惫。
家人、亲戚在殡仪馆后面右当头餐馆就餐,这种环境哪里吃得下、喝得尽,草草拣了两筷子菜、扒了两口饭就不想吃了,拿了一瓶酒,只消了半瓶。吃过饭坐了会儿,二姐夫劝我回去休息,说明天事还多,他留在哪儿。于是安排二姐夫、三姐、弟媳、儿子儿媳值班,我便坐车回家。
母亲去世后,直到此时我没有哭出声,似乎认知出了问题。晚上回去,整理母亲住院的条据时,看到医保证上母亲的遗容,冰封的心终于苏醒,禁不住失声痛哭。母疼儿是天性,儿疼母亲是人性。母亲勤劳要强的一生,母亲抚育我的艰难付出,动荡岁月里母亲对我的呵护担忧,母子朝夕相处的一情一幕,如此清楚地汇聚、交融,让我悲伤让我痛。
我家原来在城关,后来父亲在石花镇任电影放映员,就在镇电影院对面租了一间房,家就搬了过去,母亲在石花生下我和弟弟,以缝纫和父亲共同维持一家大小的生计。70年代初母亲、二姐、三姐、我和弟弟五人下放到集体捌大队(大姐中学毕业后作为知青已经下放),备受劳顿艰辛。
初中时母亲走十几里山路找小爹小妈让我在他们那儿食宿,他们是认的自己,住在学校附近,对我实心实意,如同已出。正当任性、好使性子的当头,可在小爹小妈家我过得很顺利、很愉快。
暑假,母亲翻山越岭把我送到三十里外的五爹元爹那儿,让我在那儿度过炎热而漫长的酷暑,连续两年都是如此,母亲费尽心思为我创造成长环境。
有两年春天,我发烧不退,昏昏欲睡,吃了“赤脚医生”开的药不见好转,母亲就带信找父亲回去,把我背出十里山冲,用自行车把我带到县城诊治。说来也怪,到了城里,父亲把我带到城关医院一老门诊,喝了老中医开的一点水水药,病就好了。
冬去春来,我们终于结束颠沛流离,生活重回轨道。返城后,父亲退休了,他和母亲终于回到久别的老街,在这里共同生活了二十年。我一次次地往返在单位与家之间,在父母牵挂的目光中更深地融入自己的生活。每次离家时,母亲总是站在门口望着我走,疼爱的目光伴随我走向风雨深处。
高尔基指出:“世界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母亲是悠长的岁月,暗自咽下苦水,默默承受压力;母亲是一艘承重的帆船,装满太多的期待和梦幻。一路走来,能承受的,她都承受了,能付出的,她都付出了。可一段时间,我却因为母亲说的句把话、办的某件事,而对母亲产生隔阂和疏远,现在想来其实谁也不好埋怨,这是一种性格的冲突,一种难以避免的局限性,能怪谁呢?怪只怪自己能力太小,怪只怪造化弄人。贾平凹曾说:“这世界有奇怪的现象,凡是太好的东西总是被忽略、被遗忘。对你太重要了太重要了,你反而感觉不到它的重要,母爱也是……”
人来到世间,作为人子(女)、人父(母)、人夫(妻),拥有相应的角色,承担相应的责任,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去,只剩归途。父母是严寒中的火笼,是酷暑中的阴凉,是心之所依、行之所止。在大千世界,在我们身边的这份日子里,我们活着,只要有方寸之地,身躯就可以安顿下来,而方寸之心也可以留存下来。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有不绝如缕的乡恋。
生活的压力,考验母子情;孤独的天空,唤醒绵绵思念。
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我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人,一个孤独者,正如别人所说真正成为大人了!
往事依依成凝噎,此刻我好想对母亲说,妈——你的儿子能力有限,做得不够、照顾不周,还请你原谅——
哀痛之中,令人恍惚,一时间不知道这人世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也不知道这生命是怎样一种情形。
次日早晨天未亮我即起床赶去,到时天刚放亮,叫值夜班的回去休息。早晨刮大风,香炉边的棚子吹得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刮倒,我和二姐、弟弟赶紧抓住绳子、撑着柱子,用力把绳子绑在旁边的树上勉强系住。香炉火苗熊熊,害怕失火,赶忙用板子捂住,香炉前蜡烛被风吹熄,好在室内母亲遗体前还有一盏长明灯,手忙脚乱中我自言自语:老妈,你莫骇我们——,是自嘲,也是宽心。
亲戚们陆续前来吊唁,花圈簇拥着母亲的遗像。母亲亲切地面对众人,脸上洋溢着看开一切、乐对一切的安祥,安祥中流露出豁达。“大嫂舅母大姨”……平时各忙各的、很少走动的辈份各异的亲戚们,想起她的好,说着她的嘉言善行……
3
明天一早要火化安葬,拿着医院病亡通知找工作人员登记,办好手续,领到一张绿色封面火化证,随便一翻,扉页上印着一句话:“死亡是伟大的平等,也是伟大的自由。”落款是雨果。这段话对于此刻的我是一种莫大安慰,这句话印在上面特别合适,使火化这种令人生畏的冰冷有了几丝文化的温情。心里反复咀嚼这句话,获得一些安宁和释怀。
生死是人生大苦,但也是人间最大公平。我不是个孤陋寡闻之人,雨果著名的《悲惨世界》以及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在求学时期同样读过也看过,但他这句名言却是第一次读到,真有醍醐灌顶之感。联想到瞿秋白的名言:人之公余为小快乐,夜间安眠为大快乐,辞世长逝为真快乐,有异曲同工之妙。上网一查这是雨果对巴尔扎克的悼词,大作家巴尔扎克的死触动了雨果对生与死的思考,他从文学的情怀洞察死亡的终极意义,当然这句名言下面还有一句名言——。
在死亡面前没有贫富贵贱之分,没有强悍软弱之别,任何人,无论是显赫一时还是默默无闻,无论是一生幸运还是命运多舛,最后都要走向共同的结局,它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而当一个人辞世之后,再没有尘世的牵挂烦恼,所以死亡也是伟大的自由。
雨果的这两句名言,之所以对我具有特殊的启示和安慰,是因为我同时沉浸在丧失母亲和妻侄的双重悲痛之中。
2019年底对于我是凄风苦雨的时间,对于内弟则是遭遇塌天之祸的悲惨时候,是至暗长夜。妻侄焦启元,一个年仅25岁的血气方刚的青年,刚谈好朋友、准备婚礼,晚饭后在去单位的路上,因为骑着摩托接听电话、导致猛烈碰撞而突然离世。
焦启元老实本分,高中毕业后在武警某部服役。在部队入了党。退伍后在县直某单位上班。他工作踏实,为人实在,深得领导和同事信任。
焦启元头天晚上值夜班,早上回来,从上午睡到下午。同事过生接吃晚饭,傍晚他睡觉起来换洗一新,出门时把妈喊得应应地说,妈——我走的——他妈还叮嘱他说过细点……晚饭后骑着摩托赶到单位,谁知……
傍晚走时人还是好好的,仅仅过了三个小时,当父母接到电话、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已经不省人事,血肉模糊地躺在危重病室……
中年丧子——人生之最大不幸,猝然降临到双双下岗的内弟夫妇头上,他们顿时成为失独家庭,撕心裂肺,眼泪哭干。上天不长眼晴,这个噩耗显然超出他们所能随承受的程度,他们夫妇顿时失去重心,空前的沮丧和绝望,命运太残酷了,叫他们怎样活,叫他们怎样面对人世?。
这个惨剧同样超出我的经验所及,太不可思议,断难接受,令人惊悚和迷茫,但却是残酷的现实。一想到一个鲜活的年轻生命说没有就没有了,真是欲哭无泪、肝肠寸断,我只好用“人死不能复生”、“老天爷要他去有什么办法节哀顺变”这样苍白的老话来安慰他们。这样的话的确太轻飘了,但又能说些什么呢?我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把一切交给时间吧,时间能慢慢平复巨创。
在医院急救室,面对浑身插满管子的启元,我没有掉眼泪;在殡仪馆,面对躺在冰棺中的启元,我也没掉眼泪,可在与朋友说起这惨剧时,我不由自主地痛哭起来。虽说“黄泉路无老少”,但不管怎样死神都不该盯着这个老实、善良的孩子。这孩子过于实在,特有礼貌,心地特善良,对同事怀揣一盆火,对工作全力以赴,这样的孩子本来应有个好的结局。他的路还很长,他的人生正待展开,没想到横祸飞来,年轻的生命在凛冽的严冬随风飘散。怎不让人心疼,让人痛彻心扉!
尚未从痛失妻侄的阴影中走出来,衰老的母亲又在我没有防备时匆促而去,心里堵着一道墙,心里压着一块石头,为痛失爱子的内弟难过,为遭遇不幸的人们难过,悲天悯人之情充塞心田。
“人是天地间的一道伤口”,突然想起这句话,“我们是上帝咬过的苹果”,紧接着又蹦出一句,然后一阵深深的叹息。
死亡是对人类的致命威胁,也是使人生变得更加清醒和富有意义的催化剂,也可以视为人类在完成苦旅后得以歇脚的“龙门客栈”。
不到医院不知道健康重要,不到墓地不知道生命重要。每次到墓地,驻足在一个个墓碑前,我会看看死者的生卒年月。在这里,突遇横祸、英年早逝者随处可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不断上演。每一个墓碑下都曾是一段鲜活的人生,都有一个令人叹息的故事。想着这些墓碑上记载的人生,体会这里花落花开的生生不息,个人的悲痛,会在看淡生死的从容中得到缓解。
面对死亡而珍爱生命,“自死反观生”,对生命才有更深的理解和敬畏。死亡暴露了生命的脆弱和渺小,也显示了其珍贵与神圣。
其实生命从一开始就每天面对死亡——疾病、灾祸、衰老时刻威胁着健康安全,谁也无法对自己的生命设定一个理想的长度,所以人生无常的感慨难免有之。人托生在世上,就如同一粒浮尘、一滴水珠,不断的承受和焦虑,不断的辗转与接受,这其中的经历与况味既是甜蜜的,也是很辛苦的,因此人之长眠某种程度上未尝不是一种苦难的终结、一种自然的解脱。
岁月锋利,是致命的利器,有什么比死亡更容易,有什么比倒下更有力?死亡孕育重生,倒下意味接力。大地深处储存的回忆和思念,是闪耀在苍穹的星星,照彻着黑夜,温暖了前程。
事物朝着时间的深处滑行,在命运的抽打下呈现出惊心动魄的不同结局,但最终都有归于沉寂的时候,这样一想,很多事情自可看开。
又是清明。清明和除夕前后,我在许多梦境里,此岸和彼岸出现穿越,相互交织,忽见离去的亲人们神情如故。梦里一草一木那样清新,人们言谈举止是那样朴实淡定,像你熟悉的一种心境,想必彼岸也如清明一样清纯、清朗吧。
生活无如果,天堂有童话。咀嚼雨果对于死亡的箴言,让人彻悟生命的短暂与永存。人是自然的一分子,来自自然,回到自然,在自然博大慈爱的怀抱中获得永生。好多亲人长眠在那里,想必彼岸不会孤单。
写这篇小文时,故乡正冲破疫情的阴霾,人们走出久宅居室,享受春天的和煦阳光和香甜气息,经此疫情,不少年轻人一夜之间成熟,不少成年人转瞬之间稳重,顿感把名利看得太重并非明智,对生死也有了新的体会,从而获得礼敬死者、尊重生命的自觉和责任。灾祸一次次擦亮我们的眼晴,令我们理性把握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而对逝者的怀念让心胸在回忆中感悟,在感悟中升华。
一场春雨一滋润,窗外的樱桃树一天比一天茂盛,苍翠的叶片在和风中簌簌作响,似乎母亲在那边正轻言慢语,与父亲、大姐,与爷爷奶奶叙说所见所闻。黑夜的尽头是永恒,祝母亲一路走好!祝逝去的亲人们一路走好!
你不知不觉地走到老屋场,这个你曾经居住了数年的古城老街的一角。
老屋在小巷深处,曲曲折折好几条巷道相连,把许多墙壁、瓦檐和院落连接一起,既像生活的迷宫,又像生之艰危时的一道道屏障,充满伸缩和韧性,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也不是轻易就可断裂的。
冬日下午,阳光吃力地穿过云层,斑斑点点地投影到老屋苍桑的墙壁上,寒风沿着巷弄时紧时缓地掠过来。穿过三截巷道,斑驳的故园就呈现在眼前。五间小瓦房已破乱,院内荒草丛生。父母已撒手人寰,老屋空置已久,如收割后的庄稼地,又如散场后的茶肆。
门口和隔壁的五户邻居搬走三户,仅剩的两家房门半掩,你打量着久违的老层,两眼迷离,欲言又止。
院子里的梧桐兀自空长,孤寂地守望老屋。
记忆总是悄然地从心灵深处掠过,如一道闪电,让我们中止庸常生活的繁琐纠缠,看到云卷云舒的幽香。
城关镇和你的出生地石花镇一样也是谷城县的千年古镇,因水而兴。《湖北省谷城县地名志》记载:“谷城镇(现为城关镇)地处南、北二河之间,为冲积平原。南为起伏的山峦,汉江横亘于东,地势西高东低。”城关镇老街是继石花镇东门街之后你又一成长的沃土、心灵的驿站,17岁以后这里储存着父母姐弟及你的气息,青春岁月的第二个重要年轮从这里起步,生活漫长的跋涉在这里开始。
老屋背靠老街,面对中码头街。
老街东起南河道子口,西至新街街口。东西走向,长240米,宽4米,是南河、汉江水运驮来的街市,它繁华的时候往来商贾行旅络绎不绝,街市巷道人声鼎沸,会馆书院、旅馆、商行、盐庄、茶馆、影剧院、浴池等一应俱全。木柴竹子堆积如山,土特产码满仓库,五金杂货、副食零卖、小吃糕点排列其中,嘈切之声不绝于耳。众多遗迹至今保存尚好,它收藏着逝去的时光,保留着记忆的线头,漫步其中,如同在时光邃道中穿越。
从家里走出巷子是中码头街,它东起南河边,西至文峰亭,东西走向,长470米、宽5米,直抵南河中码头,在陆路尚未通达的时期,人们从中码头上船顺流而下到襄阳、下汉口,溯河而上到保康、房县、神农架。“日停木帆船三百多只”,人们站在矶头看那木船木排鱼贯而至,挟带着来自山外的陌生气息和奇异传闻。新鲜的消息搅乱了小镇的宁静,一向本份的后生不再安分,吵吵着要离家远行。奔腾的南河水和码头文化赋予了老街子孙们的向往和憧憬,也铸成了他们的艰辛和磨难。
父亲离休后与母亲在这里相依为命,抚育孙辈,共度余年。父亲每天接送学生、买菜,母亲在厨房拾掇。父母养大了我们,又忙于照护孙辈,这是他们的乐趣和寄托,也是他们的恩泽。一代代人就这样相互帮衬,走向久远。
独处一了隅,父母喜欢有客自远方来,总是尽其所有热情款待,酒肉自然不能缺场。菜是在离家不远的鸭子坑买的,酒是在巷子口“王德记”打的。菜端到小方桌上,父亲陪客人小酌两杯,母亲总是待在一旁忙这忙那,喊来喊去迟迟不来,这是她过去做缝纫时留下的习惯,等到别人都吃罢了,饭菜快凉了,她才端起饭碗随便扒上两口。父亲过去几十年里上山下乡、跋山涉水给乡亲们放电影,颠簸劳顿后喜欢喝上两口,酒量不大。
“王德记”是街口一爿副食店,老门市,因经营此店的师傅姓王名德安,且经营有道、广有口碑而得名。王师傅早晚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说话和蔼可亲、不慌不忙,与大人小孩都合得来。他没有儿女,和老伴相依为命。“王得记”两间门面,一间柜台,另一间摆放着方桌、板凳,那些挑担的推车的熟客总爱来此小坐,打上二两小烧,买点花生米或兰花豆之类细酌慢饮,一是为了解谗,二是为打一杵、喝口气,王师傅忙碌之余不忘和饮者东一句西一句的谈古道今,他们的见面似乎具有某种默契。王师傅从学徒干到掌柜,一辈子以此营生,也以此为乐。据说他早先卖过糯米糍巴,在剧团兑过开壶,后到合作商店从业,从县城东门干到南门,从南门干到过街楼,最后落脚中码头西街口商店,三街两巷、三教九流跟他都熟悉,是公认的厚道人、讲究人。酱油醋茶、糖果烟酒,称好装好后,一掏口袋,哟——忘记带钱了——没有关系,下次送来,该干啥干啥。有几次母亲煎鱼临了发现瓶子里醋用完了,你拿起醋瓶一路小跑,眨眼功夫就回来了,终究不误事的。
本分厚道,是邻里之间最纯朴的尊敬,也是小镇人安然自若的经验。像“王得记”这样的讲究人并非少数,在年复一年的日子里,街坊邻居彼此都熟悉,知根知底、知冷知热、知远知近,那是一种天长日久的厮守,不是如今日那些一次性的、一见之后就永不相见的人事,所以一个人说什么要守住操守,注意形象,不肆意妄为的。
节假日回去,每每看到母亲倚在门前张望,看到儿子推着自行车走近,她忙上前帮着扶着车把,这个场景后来那么清楚地定格在你的印象里,伴随你在人海里穿梭,成为闲下来时多次回放的柔软的一幕。
你在这里如饥似渴地阅读文学名著,信心满怀地伏案进行文学创作。鲁迅等经典名著,开启了你稚嫩心灵的文学憧憬,而在璀璨的文学梦境里,生活的困厄得以淡化。你活在年青的生命不免会有的轻狂和忧郁之中,一点也没有想到即将到来的长长的日子,会给生活带来怎样的艰辛和磨难。
随着年齿渐长,当青春的苦闷不知不觉中来临,当生命的哀愁袭上心头,一个又一个的任性和迷茫出现了。那时你贪恋小巷外的世界,曲折的小巷让你厌烦。任何远方的信息、远方的光亮都让你留恋。
一个个陌生的人物,一个个异样的场景,展现出令人遐想的绚烂,让你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路。
你不顾一切地要走过去,不管是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哲人说“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都在恐惧的彼岸”,不识水性,无舟无桥,你的远行一个个夭折,你只是关注它的一个过客,尽管近在咫尺,却失之交臂。
好长一段时间总爱迷失,经常需要自我拯救。
人时常有迷茫的时候,但经历迷茫,得到了磨砺,学会坚强,迎来生命的成长。
后来才发现少了父母为自己遮风挡雨,什么都得独自面对,一次次领教生活的严厉无情。
寒来暑去,花开花落,这之中饱受生活磨难的大姐因患癌症英年早逝,之后一生艰辛的父亲溘然长逝,后来母亲也驾鹤西去,父母、姐姐,还有早在那艰难的岁月里不幸去世的爷爷奶奶,他们在彼岸相会。每年清明,你都到河对岸的山上去祭奠,为亲人们送去祈祷,祝他们在天堂安好。今年遭遇“新冠肺炎疫情”,你不能到山上去祭奠,暂且以文代祭吧,遥致一瓣心香。
当年你从这里出发,意气风发地去领受自己的日子,四十年过去了,带着周身的风尘又回到这里。心里禁不住有些悲伤,有种灼痛……
或许日子到了今天,即使是为了自己,你也应该回头去认真查看一次,在大半生都过去之后,在经历了这么多的跋涉和挣扎之后,对于父母亲人、对于老去的家,总该说点什么吧?
当你抬起不再年轻的面孔,心里对自己、对老去的家有一阵难过的低语。
那个当初执意要离开的家,那个大得足以装下所有不满和委屈,在接受发泄后默默安抚儿女们的家,才是无条件为你随时开放的避风港。
家对子女们的付出是不计功利的,是天长地久的,因为它的包容与忍让,你学会了任性,习惯伤害。它无边的宽容,一度宠坏了你,却也深深地教育了你。只是在经历了长长的奔走之后,在被别人伤害之后,方才发现家对自己是多么慈爱,对家的伤害是多么不该,多么可耻,可这时,光阴不再。
所谓父爱母爱,其实就是动物之爱、本能之爱,是人性的自然流露。假若你自以为是地要挣脱她的庇护,她没办法拦你,也不会拦你;而当你在外面受了伤,突然回到她身边时,她会毫无怨言地为你舔伤,绝不多言。
分别让你想清楚许多事情,而重逢则让你看清真意。你是个听从内心召唤的人。
屋檐上散布着草茎,窗户上铁栅栏锈迹斑斑,睹物思人,蓦然惊心,岁月无情,它侵蚀着、苍老着,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一切。你凝视着,感叹着,从中真切看到时间的力量。时间能改变一切,时间终能抚平所有。
家虽老去,但它年轻时的情形会久远地存留在你心里,让你出行和归来有了一份期盼,让你匆忙的身影不由得放慢脚步,去倾听时光留下的涟漪,去感悟生活的真谛。家年轻时给了你无数次的接纳和包容,家老去时仍以另一种方式给予你温暖和启示。
家是什么?家是仁慈的养育与关爱,家是理解与接纳的港湾,家是涌动的亲情,家是难以割舍的眷恋。
梧桐和草茎在风中摇曳,天色渐渐变暗,巷口时而响起电动车驶过的声响,车和人消失在一街的轻尘里。在穿越与感怀中,你和老屋似乎都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学会与生活和解。
挥别老屋,目光和心都是湿漉漉的。路灯亮了,你蓦然回过神来,转身朝巷口走去,谁的手机里响起电视剧《夜隼》主题曲,“我要穿过这泥泞,把黑暗看清再次远行,擦亮这黑夜般的眼晴。”歌声飘进耳朵,感觉特别深沉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