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梵虚不在仙殿，我进了他的私室。
这是他平日里待得最多的地方，我一直以为这里是他的修炼房。
没想到私室里放着的，都是梵虚对玉灵的满满爱意。
有玉灵的各种贴身之物，手帕、头饰、衣裳......
有梵虚亲手做的神态不一的陶土小人，无一例外都是玉灵的脸......
甚至还有数不清的未送出的礼物，每一件礼物下，还压着梵虚亲笔书写的情书。
我拿起一只分外眼熟的精雕玉镯，玉镯下的仙纸写着：“玉灵吾爱，今日琉澜竟然想染指我亲手制的首饰，可凡让我费心思的，我只会留给你一人。六界之广，我独爱你。”
身侧一幅细致描绘的玉灵肖像画上，有梵虚给她的题诗：“吾爱玉灵，暗珠伴身常萧瑟，独爱你是璀璨星......”
暗珠伴身......说的不就是在他身边的我么。
而璀璨星，自然就是玉灵了。
我曾见过梵虚亲手制作女子首饰，当时还满心欢喜地以为，那是梵虚送给我的礼物。
可后来那礼物迟迟没有到我的手中，问及梵虚，轻易就被他糊弄过去。
可原来，梵虚是在精心制作礼物，可不是要送给我。
梵虚的肖像画整个仙界闻名，我曾一时兴起让梵虚给我作画，可被梵虚以不给现世人作画推脱......
梵虚也不是不给人画像，只是只画玉灵。
真是可笑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我来私室，本意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仙器，助我恢复仙术、离开梵虚，可惜没有什么收获。
我准备离开。
这时，我的手意外碰到了玉灵的一对耳环，一段画面冲入了我的脑海。
那是玉灵和梵虚的回忆录。
玉灵卧在梵虚的怀里：“梵虚哥哥，我好想你，父皇母后的死，你处理干净了吗？会不会让人发现端倪？”
梵虚深情地亲吻玉灵：“你放心，没有人会发现天帝天后其实是我们害死的，琉澜，就是我们的替罪羊......”
“因为血统不纯正，父皇母后一直不待见我。我自出生，便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幸好，还有哥哥你疼我......”
一股热 流从我的脑海中炸开。
父皇母后的死，竟然跟梵虚和玉灵有关！
玉灵并不是纯正的仙族人。
她是白狐妖和我父皇的后代。
千年前，白狐妖用秘法跟我父皇苟合，生下了她。
因为她半妖半仙，千年来，在仙界的身份一直很尴尬。
可因为这，就要联合梵虚杀死父皇母后？
可也不对。
父皇母后惨死的时候，以打斗痕迹来看，父皇母后对来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单凭梵虚和玉灵，根本做不到，他们不可能这么强。
哪怕是加上素有战神之名的银翼，也做不到如此。
害父皇母后的，还有别人。
是谁呢？
我身体剧烈颤抖着，带着疑问，又在私室里找了又找，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浑浑噩噩出了私室，一个女侍重重地推了我一把：“琉澜，你去哪里了？半天没找到你？真当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天界公主呢？也当梵虚仙尊娶了你，你就真是仙尊夫人了？不过是个连亲生父母都害的凶残废物而已！”


我自小备受父皇母后宠爱，是出了名的惹祸公主。
那段我亲手虐杀了父皇母后的轮回镜虚假画面出现后。
所有人都唾弃我忘恩负义，骂我心黑手狠。
我早就习惯了。
后来我仙力被废，更是被踩在地上欺辱，任何人都能打骂我。
哪怕梵虚迎娶了我，为我抵挡了大部分的伤害。
可我在梵虚仙宫内部，还是一直活得连女侍不如。
当着梵虚的面还好，背着他，谁都能对我颐指气使。
我因为名声已经废了，不想让这些事让梵虚烦心，所以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可这是梵虚的仙宫，他怎么会真的对我的处境，一概不知呢？
一直装聋作哑，不过就是对我根本不在意，只是想把我锁在身边，窃取我的神脉罢了。
更何况，我从高处沦为废仙，分明他也是戕害我的人之一！
只是，我如今的力量薄弱，刚刚得知的事，不能轻易透露......
我攥紧了拳头，女侍又狠狠扯了我一把：“你聋了？今日的蟠桃仙会，仙尊请你去参加！”
她的话叫我意外。
自从成婚后，梵虚从没让我参加过仙界的宴会。
这次怎么例外了？
仙会上。
所有人都在围着玉灵恭贺：“恭喜玉灵公主，觉醒了天狐神脉。日后仙界，将再添一位天尊！”
银翼则贴心地守在玉灵身侧。
玉灵瞥见了我，高声道：“琉澜姐姐，多日不见，你愈发明媚了。”
所有人望向我，立即变作了鄙夷：“玉灵公主，你还理她做什么？她可是连天帝天后都杀。你再认她这个‘姐姐’，小心哪天被她害死。”
“她如今仙骨被抽了，就是一个废仙，连玉灵公主这位未来天尊的一颗手指头，都比不上！想背刺，怕也没这个能耐！”
我在人群的中间，无心理会这些嘲讽。
这些讽刺，又在梵虚到来后，戛然而止。
因为梵虚曾为了我，覆灭了好几位针对我的仙家。
如今的仙界，都认为梵虚护我如命。
可谁知道梵虚的表面之下，是那么地狠毒呢？
有玉灵在，梵虚甚至直接忽视了我，痴痴地望着玉灵，向她送上一座精美的人形玉雕。
雕的正是玉灵。
活灵活现，细致无比，可见倾注了雕刻者多少的心力和感情。
“玉灵，这是送你的，祝你觉醒神脉的礼物。”梵虚道。
“谢谢梵虚哥哥。”玉灵甜甜地说，将玉雕纳进了储物戒指里。
有人取笑道：“早就听闻梵虚仙尊画术、雕刻术仙界第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琉澜夫人的身上，怎么没有一件梵虚仙尊的玉饰品？”
玉灵笑着走到了我的面前，从头上取了一枚玉簪，要为我簪发：“姐姐，这枚玉簪也是梵虚哥哥亲手所制。你什么饰品都没有，着实太素净了些。”
玉灵离我越近，心中的恨意就更浓烈了。
银翼抛弃我娶她，我不曾恨过她。梵虚钟情她，我也不曾怨她。
可独独她与父皇母后的死，深切相关......
还不等我有动作，玉灵手中的玉簪，就被梵虚用仙力移走，重新戴回了玉灵的头上。
梵虚冷冷地道：“已经送人的东西，怎可两人同戴？琉澜要戴首饰，梵虚宫多得是，任她挑。”
除了，他亲手所制的。
哪怕是他已经送给玉灵的，我碰也碰不得。
我冷笑了一声。
我忽然想，梵虚如此深爱玉灵。
他说父皇母后是他们害死的，会不会玉灵是其中的主导？
玉灵在我的耳畔阴毒地炫耀：“看到了吗？不管是你的前未婚夫，还是你的现任夫婿，他们在乎的，都只有我。你对于他们，不过是给我陪衬的玩物而已。我已有了天狐神脉。等你的娲凰神脉再到手，我将成为，六界之中，绝无仅有的女神尊。而你，不过是被我永远踩在脚下，看着我一步步登上至高位的蝼蚁罢了！”
“父皇和母后，是不是你让梵虚杀的？”
我没有理会玉灵的癫狂，终于问出了心中纠恼已久的话。
“是我。谁让那两个老不死的，一直把你捧在手心、而对我视而不见呢......”
果然！
“啪！”我狠狠一巴掌，甩在了玉灵脸上。


我是天界的公主。
一场动乱，我的父皇母后惨死。
我被冤枉成害死父皇母后的凶手，遭天雷神罚、剔除仙骨，沦为下等女侍。
未婚夫银翼战神将当场退婚，迎娶了我的庶妹玉灵。
所有仙家都践踏我如泥时，梵虚仙尊站了出来，跟整个天庭对抗，用比银翼更大的仙婚排场，娶我为仙妻，奉我为上神。
我以为梵虚是我得天道一丝垂怜的救赎。
可数年后，我意外听到梵虚对银翼说：“你娶了我做梦都想呵护的女人。你若是敢伤玉灵一根汗毛，我定要整个银翼神殿陪葬！”
“那是自然，玉灵从来都是我的珍宝。你娶琉澜，不是为了窃取她的娲凰神脉给玉灵么，如何了？”
梵虚又说：“用魔族禁术转移神脉，必须要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欢 好。若非如此，我怎么会费尽心思讨好她、迎娶她为仙尊夫人？碰玉灵以外的任何女子，都让我恶心至极！可为了玉灵，我愿意忍......”
脑子“嗡”地一声炸开，寒意从脚底升到天灵盖。
我出生之时，九凰齐迎。
这是代表万年难遇的娲凰神脉出世的异象。
拥有这个神脉，就能成长为天界至尊的创世神。
可我的神脉还没觉醒，就被剔除了仙骨。
原来，梵虚娶我、待我好，只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娲凰神脉！
不止我的前未婚夫，梵虚爱的，也是玉灵！
我一直把梵虚当作黑暗里唯一的光。
可原来，他也是拉我下深渊的那一个！
身后拥来梵虚的怀抱。
我从前依恋梵虚的亲近，可现在，只为和他的过往感到恶寒、感到恶心。
成亲以来，每回梵虚来找我，竟都是带着这样的目的。
我以为梵虚是情难自禁，可原来......
我躲开了梵虚的拥抱。
“今天我想自己待待。”
可梵虚很快重新拥了过来，力道中带着一丝我从不曾察觉的强硬。
我失去了仙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还是咬他、捶打他，极力反抗。
终于，梵虚停了下来，将脸埋进我的颈窝，轻轻地抚摸 我的头，像在安抚一只宠兽：“今天怎么了？是想起过去那些不好的事了吗？你放心，我会为了你，对抗整个天庭。忘掉过去吧，琉澜，我爱你......”
说着，吻落在了我的耳后。
如果是过去，我一定会沉溺在梵虚的“浓情蜜意”中。
可现在，我只觉得恨。
梵虚真爱玉灵啊。
为了她，不惜动用会反噬自身的禁术，甘愿于不爱的人做尽亲密之事......
可他的爱，为什么要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梵虚，我真的不想要，你出去吧。”我强忍着恶心，克制地推开了梵虚。
下一秒，梵虚竟然用捆仙绳捆住了我，他的温笑里，分明尽是寒意：“琉澜，我爱你，你会满足我的对吗？正好，我们玩点刺激的......”
从前的欢愉，如今我只觉得痛苦。
被强制侵 入时，我满目猩红里，不断复现起梵虚和银翼的对话，眼前浮现起父皇母后死时的惨状。
父皇母后不是我害死的。
可轮回镜里为何会显现出我杀死父皇母后时的场景。
梵虚和银翼不过是看我失势，才胆敢如此羞辱伤害我。
我一定要查清父皇母后之死的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
想要拿走我的神脉？他休想得逞！
梵虚如此冰冷狠毒，我定不会再抱有一丝期待。
只是，我如今一介废仙，他堂堂仙尊之首。
我要想逃离，谈何容易？


下一秒，我的身体就狠狠飞了出去。
是梵虚慌忙冲了过来，焦急地捧着玉灵的脸，细细呵护。
而对吐血的我，丝毫不顾。
玉灵泪眼盈盈：“梵虚哥哥，我不过是看琉澜姐姐一个人伤心，才来安慰她几句，没想到她......”
“琉澜，玉灵是你亲妹妹！”梵虚对我怒吼道。
“你虐杀了你的父皇母后还不够。还要对玉灵下手吗？你怎么这么残忍！给玉灵跪下、认错！”
“呵。”
我轻笑了一声，艰难地爬起身来。
真是应了那句话，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所有人惊讶，一向“宠”我的梵虚，怎么会这么对我？
我冷笑着看着梵虚：“究竟谁才是害死了父皇母后的凶手？究竟该认错的是谁！你和玉灵......”
不等我说完，我就说不出话了。
梵虚对我用了禁言术。
玉灵更委屈的哭声，让他又一道掌力打了过来。
我五脏六腑仿佛要碎了，吐出更大一口血。
可仍旧坚决地，站立得笔直。
梵虚用仙力强逼我的膝盖弯曲。
我用残躯对抗，哪怕身骨尽裂......
最终，我抵抗不住。
膝盖落地的瞬间，我也彻底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被仙力禁锢在仙洞之中，身下，是极其强劲的阵法。
而离我不远处，梵虚和玉灵，正在交颈缠 绵。
我的清醒，惊动了两人。
梵虚对我熟视无睹，却捂住了玉灵的双眼，这份温柔，对我从没有过。
“玉灵，别看，晦气......”
可我只恨他们，可身下的阵法，让我难以动弹。
玉灵一边缠着梵虚的脖颈，一边看着我笑：“姐姐，从前只是透过时空镜，一边看着你在梵虚宫被下人欺辱、一边和梵虚哥哥欢好。不想被你亲眼撞破，更是一种乐趣。梵虚哥哥对你的禁术，只差最后的阵法环节，你的娲凰神脉，就能到我身上了......”
我这才发现，身下的阵法，还在以一种极强大的力量，裹挟着我体内什么东西。
只是阵法还未完全成型，我体内的神脉，便也没脱离。
“在你彻底被废前，不如再玩点刺激的。”玉灵又道。
“琉澜，你不是一直都好奇，父皇和母后，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听此，我忍着身体的强大不适，瞪大了眼睛。
下一瞬，一道记忆恢复术，打入了我的大脑。
我竟然看到——
父皇母后被杀那日，真的是我，一道一道用父皇母后亲自教我的仙术，虐杀了他们！
而他们之所以不还手，是因为梵虚在一旁警告：“天帝，天后。琉澜公主中了魔族的上古禁术唤夜。禁术给她设定的任务，就是杀死你们。现在的她不是她，而是禁术操控的傀儡。”
“你们知道上古禁术的力量。如果不让她完成任务，琉澜公主，就会爆体而亡。天帝，天后，是选择自己死、还是琉澜公主死，你们定。”
最终，父皇母后竟为了我的性命，毫不还手地被虐杀而死！
所以，轮回镜里，我虐杀他们的片段，一直都是真的！
所以，天界所有人对我的谴责，都没有错！
哪怕我事后失去了记忆，可做了、就是做了！
我一直都想不到能让父皇母后毫无还手之力被虐杀的人，究竟是谁。
原来，就是我！
“啊！”
我痛苦万分。
而阵法似乎感知到了我的痛苦，愈发加快成型。
我越痛，玉灵叫得越畅快：“琉澜，你的痛苦，就是快乐最好的催化剂！我从来都不服气，凭什么耀眼的一直是你，而我只是你的陪衬！父皇母后都向着你，那我就让他们死在你手里！现在好了，你的一切，马上都属于我了！”
阵法成型，我的娲凰神脉在慢慢抽离。
玉灵也笑着站进了阵法，准备迎接神脉。
梵虚在加强阵法时，温柔地看着我：“琉澜，到了这一步，所有都瞒不住了，你知道也无妨。你放心，就算你失去了神脉，我也会好好待你。你永远是我梵虚宫的女主人。这算我对你的补偿。”
“嘭！”一声巨响。
酝酿已久的阵法，最终失败了。
因为阵眼里的我，不等娲凰神脉从身体里剥离。
就死了。
身体碎成了粉末。
梵虚看着漫天散落下来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