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自己的母妃一遍遍说我卑贱。

等宴会结束，我揉了揉笑僵的脸，忍着委屈去御花园散心。

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遇到裴盛璟。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云棠的手举到嘴边，虔诚地亲吻着她的指尖。

嗓音里是克制不住的喜悦。

他说：“棠棠，我终于能将你光明正大带回来了。”

又深情告白：

“云烟只不过是你的挡箭牌，我怎么会喜欢她？”

“有她在，你才是安全的。”

“她那样又丑又蠢的人，和你简直是云泥之别。”

我看见月光下的裴盛璟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去她绣鞋上的灰尘。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哪怕是前几日跪在养心殿前，他也依旧骄傲，背挺的笔直。

可他在云棠面前，却甘愿俯下身子。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洁癖，用自己洁白的衣袖去擦她的绣鞋。

他好像舍不得她染上一点尘埃。

我站在昏暗的阴影里，看着他急迫的宣泄爱意，听着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贬低我，只觉得胃里难受得厉害。

及笄礼上被母妃拉着灌了许多酒本就不适，看到此番景象，之前强忍着的呕吐感重新翻滚起来。

挺恶心的，真的。

2

云棠是我的亲姐姐。

可所有人都说：“你们真不像是一对亲姐妹。”

云棠漂亮聪明，而我又丑又愚笨。

父皇又因为早年间寻仙问道，伤了身体，除了我和云棠，便再无子嗣。

从出生开始，云棠就注定是被偏爱的存在。

我的衣服永远是她丢掉不要的，首饰也是她觉得老土才赏给我的。

父皇培养她，给她请最好的太傅，教她读书，也找人教她琴棋书画。

而我只能羡慕地远远望着，因为自己“笨”，永远只能活在她的光环下。

可能在父皇和母妃的眼中，我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云棠
笑容，递给我一个精致的雕花木匣。

“烟烟你看，我没有忘记你的及笄礼，我早就给你准备好礼物了。”

“因为是我亲手设计的造型，做的时间有些久了，所以晚了些许时日。”

裴盛璟下意识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他每次替我向母妃隐瞒去向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做。

“我真的不是故意缺席你的及笄礼的，我保证。”

我接过匣子。

见我有所松动，他又接着说，“烟烟，你再等等我，云棠刚回来还需要陪伴，她需要我。”

“所以呢？”我不耐地打断他。

“所以我还不能娶你，不过我发誓……”

我没有听清楚他的誓言，因为我打开了匣子。

里面是一把做工精致的匕首，这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个让我喜欢上裴盛璟的契机。

7

从小到大，如果真要说我有什么比得上皇姐的地方，大概就是我在舞刀弄枪方面的天赋了。

因为云棠一句：“自己一个人学武好辛苦啊。”，父皇就拍板让我做云棠的陪练，单方面挨打的那种。

一开始，因为云棠已经学了一年多的剑，而我却从未接触过剑，所以我的身上常常会留下一些划伤。

没有开刃的剑力度大了，划在身上依旧会留下一道道伤痕。

没有人关注我的伤，所有人都交口称赞云棠的进步。

直到她的剑再也碰不到我的衣袖。

教授剑法的老将军非常欣喜，他说我是天才，求父皇同意带我一起练武。

父皇同意了。

仅仅不到两个月，我就能将云棠的剑打掉，甚至整个练武场的少爷小姐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老将军如获至宝，每天都会夸我。

而慕强的少爷小姐们也开始向我表露善意。

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父皇就禁止我继续学武。

因为云棠哭着对他说：“看到皇妹这样有天赋，
听妈妈说南方又爆发瘟疫了，而朝廷又忙着应付柔然来犯，便对江南地区不管不顾。

我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把并不算多的积蓄换成粮食施粥给那些流民。

他们千恩万谢，哭着喊我善人、喊我仙子，似乎没有一个人觉得我长相丑陋。

然而难民无穷无尽，城门也关了不再允许出入。

而皇城里，工人却依旧为皇姐和父皇他们建造着奢侈的宫殿。

我隐约感受到，这天下要变天了。

10

安稳的日子也就过了不到两个月，我又被昭进宫。

柔然大军压境，为求一时苟安，父皇签了协议，割地给了他们。

然而野心只会越来越大，而不会消失。

他们要求朝廷派公主和亲，带上云国的粮食、经书、技术人员等作为陪嫁。

听完父皇的描述，我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舍不得精心培养的云棠，所以自然要由我去和亲。

“这是裴王爷提出来的，我想你们一定都商量好了吧。”

“哦对，小翠呢，我听裴王爷的，给她安排了个轻松的职位，你不必担心。”

我用力攥紧了手，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我只是不擅长读那些文绉绉的古板文献，可我不傻，我知道他在威胁我。

“是，商量好了，我愿意和亲。”

我顺从地垂眸，然而心中所想的却是——这江山该易主了。

11

和亲前，裴盛璟几次三番要来见我，都被拒之门外。

因为云棠向皇帝哭诉怕我逃跑，求他派人看着我，不让我见其他人。

而裴盛璟，也是她口中的其他人。

听说为此，裴盛璟还和云棠大吵一架，第一次在旁人面前驳斥了她的面子。

婚事将近，我不见半分紧张，反而怡然自得起来。

母妃骂我目光短浅，父皇却开心于我的愚钝。

可这都不重要
到的第一句生辰祝福。

漫天烟火下，我戴着那根簪子，心脏疯狂跳动。

我终于相信裴盛璟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的英雄。

他的那句话我记到现在，陪我渡过了无数个难熬的夜。

可我还是没有做到生辰快乐，岁岁无忧。

他也不是我的英雄。

没有救赎，只有谎言。

8

“烟烟，你喜欢吗？”

裴盛璟小心翼翼的询问声将我从回忆中拉回。

我没有抬头：“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你不是一直说及笄礼的时候想要一把属于自己的匕首吗？”

裴盛璟的语气竟然难得的慌乱。

“你也说了，是及笄礼的时候想要。现在及笄礼已经过去了，而迟到的东西我向来不喜欢。”

比如说这把晚来的匕首，以及你迟来的关心。

“不会的，这是我按照你的喜好特意定做的，又好看又顺手，你试一试。”

裴盛璟说着，就想要把匕首塞进我的手里。

我猛地将他递过来的匕首推出去，力气大到匕首的尖端直接刺穿了裴盛璟的手。

顿时，鲜血像一朵朵艳红的花在木地板上绽开。

“对不起。”我皱着眉头盯着地上的血花，依旧没有看他。

第一次，我讨厌他的触碰就像讨厌母妃和父皇的触碰一样，甚至更胜一筹。以至于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抵抗。

匕首落在地板上。

裴盛璟看着血淋淋的右手，冲我扯出一个笑：“我没事，明天再来看你。”

在他即将出门前我叫住了他，“裴盛璟。”

他回过头来时眼眶很红。

“烟烟，把它留下好吗，就让它替我保护你。”

我摇了摇头：“不是为这个，我可以留下它，只是这里请你打扫干净。”


洗衣、磨墨甚至是试毒了吧。

其实我挺喜欢试毒这份工作的，毕竟那是我唯一可以不吃馊饭的方法了。

虽然每次只有几口，不过皇姐的饭菜真的很好吃呢，和我的不一样。

皇宫里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也是个公主，他们都以为我是皇姐的丫鬟。

而我第一次作为一个公主被人知晓，还是因为裴盛璟。

我陪着皇姐一起去宁安寺为母妃祈福时遇到了刺客。

皇姐被抓走了。被安全带回宫的人只有我一个。

父皇和母妃不止一次逼问我：“是不是你策划抓走的云棠。”

理由很充分。

“凭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毫发无伤？”

贵妃倒是难得地觉得我说的是真话：“那还不简单，她这脑子也能策划这么一出？说不定劫匪看见她又丑又蠢不要她不也是很正常吗？”

我很委屈，因为我记得皇姐是自己跟着他们离开的。

甚至离开前她还阻止那个劫匪杀我，“留着她会少很多麻烦，事情总要有人来背锅。”

可我说破天也没有用，他们笃定是我动的手，是我嫉妒是我歹毒是我爱说谎。

我说我只是为了给母妃祈福，可没有人相信，母妃甚至亲手撕碎了我为她写了很久的祈福经书。

我不爱写字，可那份经书我抄了近一个月。

很奇怪，我说不上难过，只是觉得可惜。

不过父皇很傻，他以为给我只吃干馒头我就会受不了告诉他“真相”。

怎么会呢？干馒头那样好吃，比充满馊味的泡米饭好吃多了。

后来我被放出来，不是因为他们相信我了。

而是因为裴盛璟说：“既然云棠已经找不回来了，云烟就是唯一的公主，别忘了如果柔然来犯，云国不能没有公主。”

后来裴盛璟确实把我当成唯一的公主宠上了天，看向我的目光也温柔似水。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不是爱，是“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