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也没有回答方琼的问题，他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挂完吊瓶之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顾笙居住的病房，是独立的特级病房，自由度比较宽松，只要不闹出大的动静，基本上不会影响到其他的病房里的病人。
在这三天时间里，头一天顾笙的心情始终很郁结，心里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尽管他已经决定要跟姜青韵离婚，但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期待着，姜青韵能打个电话或者发条微信，来关心他一下。
但，现实往往都是残酷的，他的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最终还是变成了一种奢求。
方琼似乎是感应到了顾笙的闷闷不乐，于是开始使出浑身解数，来逗顾笙开心。
第一天，给顾笙讲了不少冷笑话的段子，顾笙偶尔也会笑一笑。
第二天，模仿港台影视剧里的经典名场面，虽说演技一般，也不是很专业，但模仿起来也是有鼻子有眼的，时不时还拉着顾笙客串互动。
顾笙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病房里，那样的话，脑子里就会想起自己和姜青韵相处的点点滴滴。
方琼的陪伴，很大程度上帮他转移了注意力，郁结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脸上也终于开始展露出了笑容。
到了第三天，方琼还搞来了一把吉他，坐在病床边，给顾笙弹唱了一曲刀神的《翩翩》。
唱到高潮处，顾笙直接震惊了。
他没想到方琼的戏腔，竟然会唱的如此传神，再加上她独特的磁性嗓音，听的顾笙都有些陶醉了。
顾笙惊叹不已，心说这小妮子，还真是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少爷，其实吉他并非是我擅长的乐器，我最擅长的是吹唢呐。”
方琼唇角微微翘起，颇为自豪。
方琼俏脸上升起了两朵迷人的红霞，伸手没好气的点了一下顾笙的额头。
顾笙嘴角抽了抽，颇有些无语的笑道：“这里是医院，咋滴，你还想送我升天啊？”
唢呐一响，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顾笙很难想象，方琼这样一个优雅高傲的女总裁，竟然还会吹唢呐。
“咯咯~”
方琼被顾笙逗的咯咯直笑，“少爷，其实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尤其是那一对小酒窝，特别像古仔。啧啧，好想少爷你当我老公，那样就能每天看到你笑了。”
“不许撩我。”
顾笙耳根子微微一红，没好气道。
看着顾笙羞涩的小模样，方琼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少爷，还蛮可爱的呢。
还想继续撩拨顾笙，这时顾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方琼偷瞄了一眼手机屏幕，看到来电显示上“老婆”的称呼，于是便自觉的起身道：“少爷，我去找医生，为你办理出院手续。”
这三天时间，顾笙恢复的很好，刚刚医生查房的时候，说他今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等方琼出了病房，顾笙才接起电话，语气冷漠道：“喂。”
“顾笙，你是不是挪用公司的资金了？”
刚接通电话，顾笙就听到手机那头传来姜青韵愤怒的质问声。
顾笙心里一阵刺痛。
自己消失三天，本以为姜青韵打这一通电话，是关心询问自己的下落。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劈头盖脸的质问。
似乎自己的安危，在姜青韵的心里，还不如十万块钱重要。
顾笙不想解释，直接承认道：“是！那十万块钱，是我挪用的。”
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都是姜青韵在管理。
顾笙为了给姜青韵定制一款名人设计的婚纱，这才挪用了公司十万块，当做定金。
“顾笙，我每个月给你两千块的零用钱还不够你花吗，还要私自挪动公司的钱？”
姜青韵愤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行为，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吗？你又知不知道，刚刚顾阳公司的财务审核我们公司账目的时候，我有多丢人吗？”
顾笙直接怒了：“顾阳，顾阳，你眼里只有顾阳！三天了，你有没有关心过我的处境，哪怕是发条微信来询问一下我？”
顾笙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就又被姜青韵给毁了。
“顾笙，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有必要跟我这么斤斤计较吗？”
姜青韵道：“况且，这三天，我一直都在忙两家公司的合并事宜，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吗？”
姜青韵这一句话，就好像一记重锤，狠狠锤击着顾笙的心脏，让顾笙感到一阵窒息。
原来这三天，姜青韵都跟顾阳在一起。
他惨淡一笑，“你姜总多清高，多了不起啊，还需要我这种无关紧要之人理解你吗？”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姜青韵语气有所缓和道：“老公，咱别耍小孩子脾气行吗？只要你来公司跟顾阳道个歉，不管任何事情，我都答应你，包括你挪用公司的钱，我也不再追究。”
“这是你说的，只要我跟他道歉，我提的任何条件，你都可以答应我？”
顾笙道：“我现在在医院，想解决问题，就带着他来医院找我！”
说完，顾笙直接挂断了电话。
两家公司都已经合并了，他还去公司干嘛，被人当笑柄吗？
顾笙点开微信界面，把病房号发给了姜青韵。
这时，方琼也回到了病房。
“少爷，我已经开好了出院小结，等会儿办过出院手续之后，我们就可以出院啦。”
方琼见顾笙脸色难看，心里莫名一阵心疼，但也没有多问。
顾笙点点头：“你先去办出院手续吧，办好之后在楼下等我。”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姜青韵和顾阳举止亲密、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看到顾笙居住的竟然是独立的特护病房，姜青韵的脸色，当即便是一沉，“顾笙，原来你挪用公司的钱，是自己跑到医院住特护病房来了！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透明的水杯中升起寥寥热气，被一只大手轻轻握住。
“顾笙，你已经结婚五年了，不是个小孩了，能不能让爸妈省点心？”
“青韵都联系不上你，你说你到哪里去鬼混了？！”
“小阳说你在公司表现也不好，你到底要干什么？信不信我让爸直接把信用卡给你停了！”
顾笙小口的抿着杯中的热水，听着眼前亲姐顾青青的呵斥，忽然有些想笑。
顾青青不是只会教训他吗？什么时候还去学了说笑话。
除夕夜到现在，除了姜青韵一个通知般的电话，他可没收到任何人的消息。
就那么守着一大桌子饭菜，直到冰凉彻骨，如果这也算鬼混的话，那他还真是罪无可赦。
更别说，那他见都没见过，只存在于这些家人口中的信用卡了。
“既然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小孩，是个结婚了还没断奶只会靠家里的废物，那索性公司我就不去了。”
顾笙忽然的打断道，放下了水杯，径直的看着身前端庄的女人。
“没必要为我这个废物再多开一份薪水，我可不敢白花爸公司的钱。”
“什么叫爸公司，以后不都还是你和小阳的吗？”
顾青青皱起眉头，顾笙竟然敢冲她阴阳怪气了？
“你不如小阳就是事实，无论是能力还是人品，你嫉妒有什么用？”
“我告诉你，待会等爸妈醒了，立刻去道歉，然后赶紧回家跟青韵好好解释解释！”
“另外，我下次到公司没看见你，你休想再从家里要到一分钱！”
说完这句话，她直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仿佛再和这个废人说一句话，都是对她生命的浪费。
嫉妒？
道歉？
要钱？
顾笙沉默的望着顾青青离去的背影，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所有家人的眼里，仿佛这些坏的、卑贱的字眼生来就跟他脱不了关系。
吃桌上一口零食叫馋，拿家里一根线头叫偷，多睡一个钟头觉叫懒。
甚至他生病想晚一会收拾家里的卫生，就会被叫做奸猾。
他是啃爹啃妈的蛀虫，是嫉妒弟弟的混蛋，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废物。
顾笙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用他那个便宜父亲的话说就是，他贪玩走丢了，所以害的他认错了。
以至于让他当了整整十年无家可归的孤儿，以至于他再次踏入这个陌生的家时，迎来的是无尽的冷漠与疏离。
他拼劲一切的讨好所有人，甚至是讨好那个原本该是孤儿，反而窃取了他一生的弟弟，可换来的仍旧是一声声殴打与谩骂。
“这是你弟弟的房间，绝不会给你，你就睡你的储物间吧！小阳他虽然不是咱家亲生的，可那也是咱家的一份子！反而是你顾笙，才是咱家的外人！”
“桌上的那也是你弟弟的零食！你怎么嘴那么馋？我顾家什么时候短你一顿饭了？啊？！”
“发烧？怎么就你天天发烧？为什么小阳就不发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我告诉你，今天家里我不会让保姆收拾，就得你干！”
“......”
一桩桩，一件件，便构成了顾笙童年仅有的一切，也构成他那堪称扭曲的错误认知。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不仅不觉得这些披着人皮的禽兽有错，反倒是认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是自己的问题。
直到大学毕业，顾笙遇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女人。
姜青韵。
她说她对他一见钟情，初识便展开了最盛大、热烈的追求。
她也说她爱他如命，清晰的记得他的每一个喜好，甚至恨不得将心肝都掏出来递给他看。
而顾笙这一生哪里感受过如此炽烈的爱意，名为爱的洪水猛兽一瞬间便吞噬了他的所有理智。
坠入爱河后便是光速闪婚。
在姜青韵的细心呵护下，他终于意识到那些以爱为名的亲人，人皮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一头禽兽。
他以为他能够彻底摆脱这一家人，与姜青韵两人幸福一生。
可谁知道，姜青韵不仅不是那个帮他脱离泥潭的人，反而亲手令他越陷越深。
一切都是从三年前，他那位可怜的弟弟不知道怎样拿到姜青韵的联系方式开始。
顾笙的那些最不堪启齿、最痛苦的经历，成为了连接两人的桥梁。
他懒、他奸、他卑鄙、他混蛋，他甚至生来肚子里都流淌着坏水。
顾阳将用在家里的那一套诬陷言论，再一次安在了他的脑袋上。
顾笙以为姜青韵不会相信这些，以为姜青韵会无条件的信任他，
可是他高估了姜青韵的爱意，也低估了顾阳的手段。
顾笙仅仅是没有理会顾阳，在他口中就能变成了哥哥从小就不待见他，一直认为他就是窃取属于他的一切的野种。
若是过节时拒绝了顾阳的礼物，那就是对方在拼了命的讨好他，而他却冷漠的不屑一顾。
甚至是有时无意间和顾阳见了一面，第二天对方身上就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些伤口，姜青韵若是问起，那便全都是顾笙做的。
逢年过节带着姜青韵回家时，那便会变本加厉。
所有人都会一边倒的倒向那个几乎受尽委屈的弟弟，他这个当当哥哥的便是罪魁祸首，是所有人攻击的对象。
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姜青韵的变化，从每天六点下班准时回家，到夜以继日的加班开会，从每天一束鲜花，到忘记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
这一切仅仅花了两年。
爱并没有消失，只是转移了对象。
有时顾笙都不明白，自己那个弟弟明明是那么趾高气昂，几乎享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一切，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的去诬陷他这个受尽一切苦楚的人。
直到有一天姜青韵彻夜未归，第二天顾阳将她搀扶着送回来时，顾笙忽然便明白了。
窃取了他的家人还不够，顾阳他要窃取他的一切。
他曾认为姜青韵是照亮他黑暗生命的一束光，所以他选择忍受了三年，直到他发现，这束光是盏白炽灯，不止会是照亮他。
更会照亮别人。
妄图站在白炽灯最中心的人，只会被白炽灯灼热的温度所烫伤。
“一切马上就结束了，这些人和事，再也跟我没有关系了。”
顾笙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了楼梯口前那间物间前。
潮湿、逼仄，却是这个家中唯一独属于自己地方。
顾笙没多想，随手推开了门。
虽然在这个家里他没什么东西，但总归还是有一两样得拿走。
可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却是让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那原本因该只有一张床的不规则空间内，不知从何时堆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
不要的玩具、丢弃的衣服，乃至是几天前吃剩的垃圾都在其中。
他的房间，真的成储物间了。
在他愣神的时候，主卧的门也被一把推开。
一道浑严肃、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的声音赫然响起。
“逆子，给老子滚过来！”
顾海龙面无表情的坐在客厅，眼帘半垂，依稀能看到其中蕴含的怒火。
这个没用的废物，无能也就罢了，现在大过年的居然都敢玩失联，甚至是他自己老婆都联系不上他，简直是找死！
若是今日不让这逆子好好长长记性，怕不是以后他这个当爹的死了，那逆子都敢不来烧香！
他强忍着怒意在客厅等了半晌，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顾笙更是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结了婚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吧！
好好好！
他腾的起身，径直的朝着几件卧室大步掠去！
可找了半天，竟是愣没能找到那逆子的身影，直到准备去二楼客卧看一眼时，才在楼梯口看到站在储物间门口发怔的顾笙。
“我叫你听不见吗？给老子跪着面壁！”
顾海龙心中压抑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怒吼道，便要解下腰间的皮带狠狠抽下去。

不许拒绝！
顾笙微微一愣，心想她果然是江宁商界第一美女总裁方琼。
不过，令顾笙感到惊讶的是，富海投资公司，竟然是父亲在江宁设立的分公司。
也难怪方琼有底气拒绝江宁首富的追求，她背后站着的可是自己的父亲，顾氏集团的董事长，像江宁首富这样的地方富豪，跟顾家体量庞大的财富比起来，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个有点小钱的个体户罢了。
“你之前就认识我吗？”
顾笙又问道。
方琼摇摇头，有些尴尬的道：“其实，我也是昨晚才从董事长的口中，知道您的身份。但是在那之前，我已经见过少爷您十几次啦。”
“少爷您每次喝醉酒，都是我送您回家的呢。”
方琼所言都是实话，三年前，她奉董事长的命令，来江宁创建富海投资公司，董事长还特意叮嘱她，暗中扶持烟雨国际。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姜青韵的缘故，上头才会不惜代价的暗中扶持烟雨国际。
后续，她陆陆续续的调查了顾笙的情况，发现姜青韵创建烟雨国际的四百万初始资金，全是顾笙出的。
除此之外，顾笙还拿出了一百万，给姜家当了彩礼，两人后面还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最令她感到不解和好奇的是，顾笙并没有直接参与公司的事务，而是在暗中默默的为姜青韵付出了一切。
甚至有好几次，都因为喝酒喝到胃出血，而进了医院。
以前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十全十美的好男人。
直到遇见了顾笙，她的这种刻板的印象，才因他而改变。
每次送顾笙去医院抢救，她心里都会感到很难过。
难过的原因，是因为这样为爱付出一切的好男人，竟然是别人家的老公。
闻听此言，顾笙感到非常的惊诧，“啊？我每次喝酒胃出血，都是你送我去的医院？”
一直以来，顾笙都以为送自己去医院的人是妻子姜青韵。
因为，他每次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都有看到妻子姜青韵守在病床前。
他还记得有一次，公司遇到了一个特别难缠的客户，那个客户先是灌醉了妻子，想要趁机占她便宜。
后面他及时赶到，才化解了那次的危机，但他也因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那名客户直接放话让他干了两瓶五粮液，才肯跟公司签约。
为了帮妻子拿下那笔业务，顾笙豁出去一口气干了两瓶五粮液，因此导致胃出血被送进了医院抢救。
等他醒来之后，妻子姜青韵非但没有关心他，反而还把他给臭骂了一顿，说他得罪了那名客户，导致公司损失了一大笔业务。
后面他身体好转，出院之后第一时间就去质问那名客户，为什么要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结果，他找到那里才知道，那家公司已经破产倒闭了。
当时，他还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看来，肯定是方琼在暗中操纵的“杰作”。
“是啊，少爷。您是不是要好好感谢我一下，折现也行。”
方琼眨巴着好看的美眸，淡妆素裹的俏脸上，泛起了一抹俏皮的笑容，“若是少爷不打算奖励我的话，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顾笙脱口问道。
“让我喂你吃饭。”
顾笙一愣，刚想开口婉拒，方琼抢先一步道：“不许拒绝！刚刚夫人特意叮嘱我，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您。少爷您也不想看到我被夫人批评吧？！”
顾笙看着方琼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无奈之下，也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上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吃中午饭的时候，方琼还要喂顾笙，顾笙有手有脚，哪好意思还让人家一个大总裁继续当女佣伺候自己。
“少爷，下午我还要回公司上班，我通知少夫人过来照顾您吧。”
吃完午饭，方琼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口说道。
“少夫人么？”
顾笙自嘲一笑，轻声道：“很快就不是了。”
闻言，方琼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试探性的问道：“少爷，您跟少夫人之间是不是闹矛盾了？”
顾笙轻叹一口气，脸上多了一抹苦涩的味道，“如果只是闹矛盾，就好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顾笙的话语之中，充满了感伤的味道。
不知道为何，听了顾笙伤感的话语之后，方琼心中竟也涌起一股莫名的感伤情绪。
她轻叹一声，安抚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少爷您如此深情，少夫人却不懂珍惜。迟早有一天她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顾笙释怀一笑，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脆弱不堪，所以你不用安慰我。对了，你若是忙的话，就先回公司吧，顺便抽空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书。”
“公司的事情，哪有少爷您重要啊，我留下来照顾少爷吧。”
善解人意的方琼，并没有继续追问顾笙跟姜青韵离婚的原因，表情认真的问道：“至于离婚协议书，少爷您有什么诉求吗？”
顾笙想了想，道：“没有，只要能离婚就行。”
事已至此，顾笙也不在乎什么夫妻共同财产了。
早在当初两人领证之前，岳父岳父为了防止将来顾笙变心，把公司、车辆、婚房等固定资产，全都写在了姜青韵的名下。
顾笙欣然接受，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变心，更加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姜青韵离婚。
况且，以顾家的庞大资产体量，姜青韵嫁入顾家之后，单单收红包，就能收到她手软。
区区几百万婚前财产，他又岂会在乎？
庆幸的是，他们之间正式的婚礼，还没有举行。
顾家，也不至于因为他，而落得沦为笑柄的下场。
“嗯，少爷，我知道该怎么拟这份离婚协议书了。”
方琼说完，便取来笔记本电脑，开始在键盘上认真敲击起来。
过了一会儿，方琼停下动作，看向顾笙道：“少爷，有一件事情，我想先跟您汇报一下。”
“你说。”
顾笙躺在病床上道。
“在这之前，董事长曾经让我对烟雨国际进行估值，如果市值达到了一个亿，就立刻启动全资收购计划，组建富海投资公司自己的公关部，由少夫人来出任公关部总监一职。”
方琼道：“为了能顺利完成收购计划，半年之前，我还通过猎头公司，把业界最顶级的公关大拿尤小柔给挖了过来，并且让她入职了烟雨国际。”
“尤小柔的年薪达到了千万，而烟雨国际只给她开了百万年薪，剩余的九百万全是由我们富海集团垫付的。”
“如果您真的跟少夫人离了婚，我是不是可以终止这份收购计划，并且把尤小柔召回来？”
“毕竟尤小柔在公关界影响力巨大，以她的人脉资源，不出半年，烟雨国际必将成长为江宁顶尖的广告公关公司。”
“还有，这次少夫人出卖烟雨国际客户的利益，所产生的公关危机，在她的运作之下，也已经成功化解。”

“姜青韵，这三年来，我每一次为了你住院，你有留下来照顾我一天吗？”
顾笙指着姜青韵身旁的顾阳，愤怒道：“可是，你又是如何对他的？他仅仅只是做了一个割痔疮的手术，你就三天三夜不回家，在医院照顾他！”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对那十万块钱的用处，顾笙并没有解释。
三年朝夕相处的感情，自己的人品，在姜青韵的心中，竟变得如此的不堪。
再多的解释，只会显得更加的苍白无力。
“顾笙，你说这些话有意思吗？你哪一次喝酒喝的酒精中毒，我有不管过你吗？”
姜青韵道：“再有，顾阳能跟你比吗？他在江宁没有亲人，就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我不照顾他谁照顾他？”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每次住院都是谁在照顾你？是我妈！”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喝了多少我妈炖的鸡汤？若是没有我去求我妈，她一个大学教授，能放下身段来照顾你这个外人吗？”
顾笙捂着胸口，只觉心脏一阵抽痛。
原来，自己这个老公，在姜青韵心里，一直都是外人。
而顾阳，才是她最在意的那个男人。
“青韵，我真的不知道，你老公会为了我，而选择自暴自弃，用酒精来伤害自己的身体。”
这时，顾阳一脸愧疚的道：“对不起，我当初做手术，不该打电话告诉你的。”
“顾阳，这并非是你的错，根本是他心眼太小。”
姜青韵目光柔和的看着顾阳，眼里泛着一道异样的光芒，“况且，他每次酗酒住院，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顾笙的心脏，再次传来一阵刺痛。
姜青韵看待顾阳的眼神之中泛着光，那是喜欢一个人时才会表现出来的眼神。
而顾笙跟姜青韵朝夕相处三年多的时间，她却从未以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在姜青韵回头看向顾笙的时候，顾阳的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弧度。
挑衅的眼神，赤裸裸的盯着顾笙，没有丝毫的掩饰。
仿佛在向顾笙宣示，自己对姜青韵的主权。
“老公，咱们别闹了，行吗？”
姜青韵的语气虽说所有缓和，但看向顾笙之时，眼神之中的那道光，也随之消失不见了，“现在我们两家公司合并，实力大增，我们已经在筹划公司上市的事宜了，顾阳他也不打算再追究你挪用公司资金的罪名了。”
“只要你跟他道个歉，我就可以当做没事发生。”
姜青韵自诩很了解顾笙，以往两人闹矛盾，只要她说些好话哄哄顾笙，顾笙的气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眼下，正是公司筹备上市的关键时刻，她必须要稳住顾笙。
毕竟，创建公司的原始资金，是顾笙提供的。
顾笙惨淡一笑，拿着自己的钱创立起来的公司，到头来却要给她的白月光做嫁衣。
还美其名曰不追究自己挪用公司公款的罪名，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啊。
哀莫大于心死。
顾笙不想再跟姜青韵纠缠下去，他要立刻结束这场不幸的婚姻。
“之前在电话里，你答应过我，只要我跟顾阳道歉，你就答应我任何条件，还算数吗？”
顾笙心境平缓下来，语气淡漠的问道。
“当然！我说话肯定算数的。”
姜青韵开心一笑道：“抛开你挪用公司公款的事情不说，你那天晚上动手打顾阳，本就是你的不对。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并没有记恨你，反而还在公司为你说情。”
“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顾阳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打听到了一个重磅消息。”
“富海投资集团，有意全资收购我们合并之后的公司，专门成立公关部，由我来出任公关部总监一职。”
“你知道，这对于一家刚成立不到五年时间的广告公关公司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的公关团队，已经被大企业所认可，这是一份至高无上的荣誉！”
姜青韵越说越激动，眼神也越发的明亮，仿佛在为顾阳感到无比的自豪和骄傲。
“老公，别愣着了，赶紧给顾阳道歉吧。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我也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对公司的业绩很上心。”
“哦，还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上次，你责备我出卖公司客户的利益，其实都是顾阳给我出的主意。”
“我那么做，也只是一种公关策略罢了。”
“经过我们的操作，那个小明星现在绯闻缠身。绯闻就等于流量，现在他已经火了，就在昨天，还跟我们续签了合同。”
“这笔业绩，完全是顾阳的功劳。”
“没有他在幕后运筹帷幄，富海投资集团也不可能注意到我们的公司。”
在姜青韵看来，顾笙跟自己闹矛盾，无非就是因为自己出卖公司客户利益的那件事情，惹他生气了。
现在公司已经渡过难关，自己再哄哄他，他心里的气也就消了。
“好，我跟他道歉。”
顾笙深深看了一眼姜青韵，自嘲一笑，目光转而看向顾阳，道：“对不起。”
顾笙紧紧攥着拳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对不起”三个字。
正在故作玩手机的顾阳，抬起头，一脸懵逼的状态，“啊，你们是在跟我说话吗？不好意思，我刚才在玩手机没听见。”
顾笙闻言，攥紧的拳头，任由指甲扎进皮肤而不自知。
姜青韵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顾阳，娇嗔道：“顾阳，你就别逗我老公了。要不然，我可真就要生气了。”
姜青韵气鼓鼓的，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
语气当中，似在跟顾阳打情骂俏。
“开个玩笑嘛，我哪里舍得惹我的女神生气呢。”
顾阳说着，眼神还有意无意的向顾笙这边看来。
当着顾笙的面，跟姜青韵打情骂俏，这分明是在赤裸裸的挑衅顾笙。
顾笙心里一阵扎心，可姜青韵却没有丝毫避讳和尴尬。
她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顾阳，嗔怒道：“谁是你女神了，不要脸。”
顾笙看得出来，姜青韵的脸上，跟抹了蜜似得很开心，仿佛受到顾阳的赞美，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顾笙心如刀割。
在这种环境里，他多逗留一刻，都是煎熬。
顾笙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对姜青韵说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接下来，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跟柳如烟结婚的第五年，她将顾阳带回了家。
顾笙曾想过婚姻的各种结局，却唯独没有猜到，她移情的对象，竟然会是他的弟弟。
顾笙到现在才恍然发现，江城人尽皆知的柳如烟爱夫如命，原来竟只是爱屋及乌。
他从来只是个替身罢了。
......
刺耳的炮竹声在窗外响起，顾笙猛地睁开了眼，下意识的望向了沙发旁那安静的手机。
新的一年已然在炮竹声中到来，可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却不见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无论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家人。
顾笙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将满桌凉个彻底的饭菜倒入垃圾桶，随后走到墙上的日历前，望着拿寥寥无几的空白处，自嘲一笑。
“没事的，反正就只剩下一个月了......”
他苦涩的摇摇头，随手点开了手机。
下一秒，却是瞳孔一缩。
一条讯息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屏幕中央。
“难道是在准备惊喜......”
他抿紧了唇，白皙的指尖微微颤抖。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小爱同学在这里祝您新年快乐。]
攥紧的心脏就像泄气皮球一般猛地松开，自嘲的笑容通过手机屏幕倒映在了男人苍白的脸上。
本就不该抱有奢望的。
不然又怎会欢喜一场？
他本想直接关上手机，利索的收拾好行李，正如几日前决定的那般，找个由头让妻子签了离婚协议，便彻底离开这个令他失望的城市，远走高飞。
可眼眸无意间瞥到了手机中那条“特别提醒”，便也再也移不开目光，鬼使神差般的点开了姜青韵的朋友圈。
是一张合照。
可就是这样一张普普通通的五人合照，却霎时令顾笙心脏疼的面庞毫无血色。
父亲，母亲，姐姐，妻子，
乃至是毫无血缘的弟弟，都出现在了照片之中。
却唯独少了他。
而他的妻子姜青韵，更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亲昵的依偎在了他弟弟的肩膀上，两张脸马上就要贴在了一起。
美名其曰配文：阖家团圆。
顾笙望着那几张熟悉至极的面庞，讽刺的咧开了嘴。
“好一个阖家团圆。”
他这辈子头一次觉得，一个人脸上的幸福笑容，会如此刺眼。
明明是他的妻子、他的家人，
可这个阖家团圆的家中，
却没有他。
顾笙沉默着给姜青韵点了赞，只想起身离开，下一秒手机却响起。
正是妻子姜青韵。
“你在哪？除夕夜都敢玩消失了？你知道爸妈有多生气么！”
语气蛮横冰冷，顾笙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浓浓布满。
怕是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他的点赞。
“我......”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打断。
“你去爸妈家拜个年，记得带上礼物。”
顾笙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那你和顾阳呢？”
“我，我喝多了，小阳送我回家，”姜青韵的声音忽的一顿，像是遭受了什么袭击一样，声音不由得一软。“你快去吧，别磨磨蹭蹭的了。”
旋即，手机那头便出现了一道爽朗的声音。
“哥，有我在呢，你放心吧。”
“跟他解释做什么！”姜青韵不悦道，直接挂断了电话。
顾笙几次想要开口，可听着两人那刺耳的话语，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还有什么在意的必要么？
反正，也马上就要离开了。
他摇了摇头，先给爸妈打了一个电话，没有接通。
随后又跟早已联系好的律师通了电话，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提起装着满桌饭菜的垃圾袋，走出了别墅，将其倾倒在了垃圾桶内。
正要掏出车钥匙，却猛地见到一束刺眼的灯光袭来。
“滴——”
一辆迈巴赫停在不到他一米的距离，只差毫厘便要撞上他。
主驾驶上钻出一道他无比熟悉的纤细身影，像是喝了酒，张嘴便是破口大骂。
“你特么会不会看路啊......顾笙？！”
女人看清了车前的身影，顿时柳眉紧皱，神情极度不悦。
“你眼瞎吗？着急投胎是吧。”
“还有，我让你去找爸妈，你怎么还没去？”
刺目的灯光径直的照射在顾笙脸上，他下意识的眯上了眼。
“是谁啊，青韵姐姐。”
一道声音紧随其后，俊朗的男人轻揽上女人的肩头，熟络的就像是做过千百次般。
“别这么大火气，大过年还在街上的人，不是环卫就是工人，他们也不容易。”
“哼，我倒宁愿是个扫地的。”
姜青韵冷笑一声，随后犹豫了片刻，还是抽开了放在她肩上的手。
“啊，是顾笙哥啊！”那男人就像这时才看清顾笙的容貌，吓了一跳后惊慌道，“不好意思，我是怕青韵嫂子喝多了站不稳，才扶一下的。”
“是么？”
顾笙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真的是这样的！”
顾阳就像被在乎的人误会一样，难过的抿紧了唇，但还强忍着委屈解释道。
“我知道哥你始终不认可我，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对了，这是我和青韵姐一起为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他小心翼翼的将礼物放到了顾笙手中，便低下头了，握紧在一起的手掌止不住的颤抖。
活生生一个希望得到哥哥认可的好弟弟模样。
顾笙瞧着这与他完全不符的胆怯样子，失笑一声。
礼物则是一块价值不菲的名牌手表。
顾笙轻轻拆开表盒，将表戴在了手上，随后抬眸道。
“有心了，这表做工还不错。”
“是吗，哥哥喜欢就好了......”
顾阳惊喜的抬起头，此刻就像是个考了第一名渴望得到表扬的孩子一般，嘴角是洋溢不住的喜悦。
只是，顾笙的话还没有说完。
“可惜，这块表的尺寸有点小，我的手腕好像戴不上啊。”
顾笙笑着看向他，道。
“弟弟，有时间还是去店里退了吧。”
“啊？那怎么办啊。”
顾阳吃惊道，目光却并没有看向表亦或是顾笙，而是看向了身后的姜青韵。
“青韵嫂嫂，我可能量错了哥哥手腕的尺寸，害的礼物准备错了......”
他几乎快哭出来。
“怎么可能！”
姜青韵柳眉一皱，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顾笙手中的表。
低头打量几秒，旋即猛地抬起头，目光紧紧的盯住顾笙，
冰冷至极。
“你和小阳手腕粗细相同，我不可能记错！”
“你若是不喜欢小阳，大可以直说，没必要在这里兜弯子！”
“现在你当着我面都敢这样对他，我甚至不敢想象......你私下会怎样对待小阳！”
顾阳听到这，立刻惊慌的抬起头，想要阻止姜青韵继续往下说，却被一把拦住。
她冷漠道。
“我知道你嫉妒、羡慕他，但无论如何他是你弟弟，他送你礼物，是希望能得到你的认可，而不是在这里看你假惺惺故作姿态！”
“更何况，这表的心意还有我一份！”
“嫂子，不要，顾笙哥，哥，不是这意思的......”
顾阳急的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眼泪，牵住女人的手，仿佛想要拉着她赶紧离开这里。
姜青韵目光仍旧冰冷，不过看到顾阳快落泪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语气一软。
“嫂子这是在帮你出气，如果今天不好好教训一下他，下次说不准他就直接把你的礼物扔垃圾桶里了。”
“可，顾笙哥他......”
“行了，有我在，今天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姜青韵温柔道，转过身，美眸在一瞬间恢复冰冷。
“说完了？”
顾笙垂着眸，等到两人终于说完话，才将目光从姜青韵手心挪开，忽的笑吟吟看向面前的冷漠女人。
“青韵，你刚才是说，这表也有你的一份心意是吗？”
“是又怎么了？”
“也就是说，这块表，是你挑过的？”
顾笙眉头一挑。
“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青韵语气更冷几分，她不明白顾笙的重点在哪。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他的态度。
“没事，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好了。”
顾笙笑着摇了摇头，将表重新拿了回来。
“谢谢”
“莫名其妙！”
顾笙的谢谢让姜青韵脸色一僵，直接拽着顾阳回到车上，离去。
而夜色下，
顾笙望着掌心的手表，似乎还未从刚才那晃眼的车灯中缓过神，嘴角那抹荒谬的笑意越来越甚。
他其实有很多块表，不过从未戴过其中任何一块。
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相反，他还极为珍视。
只不过，他金属过敏。
而顾笙，以为姜青韵知道的。
......